小雪山 第158章

作者:星球酥 标签: 都市情缘 现代言情

  盛少爷多半在她洗澡的时候仔细翻过大衣橱,抱出一床冬天的大厚被。那被足有?十斤重,被面云锦花团锦簇龙凤呈祥,可能还?是外婆在世时套的。

  思归完全?没懂,奇怪地问:“盛淅,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搞三床被子干嘛?”

  盛少爷难以置信看着她。

  归归:“……?”

  盛淅盯她好半天,终于问:“你这人从来不警惕什么是吧?”

  警惕啥?

  归归十分吃惊:“你要请第三个人来睡?”

  盛淅“……”

  盛少爷又说:“…………”

  少爷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仿佛又想把龟龟弄死,但愣是忍住了,他极力压抑着愤怒,把那床十斤重的大厚被叠了两道?,摆在了两人的被窝之间。

  那床被一下变成了座山,把他俩的被褥划开了个安全?的距离。

  思归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难过地小声问:“至于吗?”

  “什么至不至于?”盛淅冷冷地问。

  少爷不待她回答,就非常不快甚至怒意?翻涌地说:“——为什么不至于,余思归你心里?没点数?我们现在还?挤在一起?睡合适?你还?逼逼赖赖,我要是你的话我现在就开始警惕生命安全?——”

  “警惕生命安全??”归归难过开口?,“你要弄死我吗?”

  这实在不是个卖惨卖可怜的好时候,盛少爷本就不多的好脾气见底,刚想出言威胁——

  ——龟龟就心碎地问他:

  “就因为我亲了你?”

  盛淅:“……”

  “所以你要这么防流氓一样防着我吗?”龟龟问。

  盛少爷霎时,没了声……

  思归说完气闷地钻进被子,拿棉被把自己包成大蒸饺——盛少爷对着饺子木了足足十秒,词穷开口?:

  “我不是这个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思归问,“你今晚对我一点点耐心都没有?。”

  盛淅:“……”

  少爷说:“我那是……”

  总不能说我是个气血方刚的男的你得警惕一下我吧?盛少爷理屈词穷,犹豫了还?没到半秒——

  “鲨了你。”

  饺子馅儿受伤地说。

  那声音,如果仔细听的话,能听出非常清晰的心如刀割,不想和他说话的意?味。

  龟龟说完翻身,坚决地背对着盛淅。

  盛淅:“……”

  盛淅有?口?难辩,一手小心剥开饺子皮,女孩子浓密蓬厚的头发散了一枕头。

  暗黄的光下,少女眉眼湿漉漉的,从被子里?看着他,难过得鼻尖都红了。

  怎么这都哭。

  那一刹那,盛少爷颈项发紧,近乎束手无策。

  “不是嫌弃你。”他沙哑地说,“真的不是。”

  “你保证?”思归含着泪,咄咄逼人地问。

  盛少爷沙哑道?:“我保证。”

  他说完,余思归眨了眨眼睛,眼泪吧嗒滚进她蓬松鬓发。

  然后女孩子难过地问:“不是嫌弃我亲你?”

  盛淅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声音像从水底传出来的,听见自己保证:“从来没嫌弃过。”

  “……”

  于是思归拽着他的手,将被他气出来的眼泪,抹在了少爷的手心上。

  盛淅一下被泪水烫到,呼吸不匀,又发着抖将手掌反过来,无意?识地擦了擦归归眼皮上的眼泪。

  ”你最好不是。“龟龟鼻音很浓重,对他讲。

  她说完这句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滚,然后赌气道?:

  “那是我初吻来着。”

  “……”

  盛少爷的喘息在秋夜长风中清晰可闻。他手心又多了两滴女孩为他流的泪,像是荒原里?月亮垂下火星,在夜里?噼啪蔓延。

  “……好多第一次呀。”归归带着哭腔说。

  那样多的,属于他们的第一次。

  盛淅声音发颤,嗯了声——然后感到小同桌碰触了一下他的手。

  姑娘家手小小的,指尖凉、细而柔,柔软地握住少爷修长分明的小指,盛淅只觉心都为她的温度发着抖,翻过手心,和小同桌十指相握。

  像是隔过三个无言相伴的春夏秋冬。

  黑夜里?,思归茫然地想了很久,问:“盛淅,你说,什么样子才叫好起?来呢?”

  “你能谈论伤口?的时候。”他说。

  归归又思索了好一会儿,说:“……你那天是不是说,我一直在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盛淅嗯了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把少女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

  “但我真不觉得……”思归难过道?,“……我真的不觉得,我有?那么难过。”

  她说完那句话,突然感到自己心中裂开一个小缝。

  “就、就这么活着而已……”归归声音发抖,不住吸气,说,“妈妈不在了,偶尔可能会突然想起?有?点儿疼,但所有?的眼泪都在……都在那一年里?……”

  思归的泪水汹涌而出。

  ”都、都在那一年里?……流完了。”

  说完,归归哭得稀里?哗啦。

  盛淅无声看着她。

  明明应该流完了泪,但余思归哭得仿佛人都要碎了。

  她说:”我记事比较早,可能两三岁就有?很清楚的记忆了,实验室的叔叔阿姨都夸我聪明,教东西也是一教就会,他们那时候教我背诗经里?的小雅和秦风,我到现在都记得……但我其?实还?记得更早的事情。”

  盛少爷问:“什么事?”

  “我人生记得的第一件事,是我在姥姥家里?。”思归说。

  她哭着回忆,然后说:“我那时候躺在一个小毛毯里?,他们把我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又怕我年纪太小了会晒坏,所以给我撑了把小阳伞在头上。小阳伞是红的。”

  归归想起?那天朦胧的阳光,与?头顶如火的红伞。

  盛少爷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然后有?一个……”思归哽咽起?来,“有?一个人走过来,我也看不太清。”

  怎么回事,思归发现自己的心早已是碎片一堆。

  破破烂烂的思归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上气不接下气道?:“然后,另一个人过来,捉住我的手,说那个来的人是妈……妈妈。”

  “他说那是妈妈,”余思归语无伦次地哭起?来,“那、那是……”

  那是妈妈。

  她生命中,最最太初的羁绊。

  思归发现她的眼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她发觉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我一直……”归归哭得谁都听不清,但还?是顽强地对愿意?听她哭的人——每一个人——说:

  “我就是,想让她多关心我一点,想她不那么辛苦,可以做自己喜、喜欢的事情……不要再?和讨厌的人相处,不要去为了一点小事和人吵架……”

  “总是吵架……她根本不喜欢吵,”余思归号啕大哭:

  “妈妈和我一样,我们都不爱吵架。我明明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她到处跑来跑去……为钱跑,为名?跑,喝自己喝了会吐的酒,和领导说讨巧的话。每一个字都违心。每一个字都不是她。”

  “就因为我。”

  “但我不需要那么好的生活。”

  “……我只要她。”

  余思归崩溃地说:“我只要她就可以了。”

  她说完,崩塌一般,将脑袋抵在盛淅肩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个年少的,被自己的十八岁摔得粉碎的思归。

  那个踽踽独行于世间的,孤独的远征者。

  -

  于是一滴泪无声无息,落在归归脖颈处。

  盛淅抱着她,呼吸滚烫,似是痛苦到无以复加;人落泪时呼吸节奏都与?他人不同,是会颤抖的,那是压抑的呼吸之尾,像是要将自己的一生交付出去。

  不要哭了,思归哭着想。

  ……姓盛的,你一哭,连我的心都要碎了。

  -

  「妈妈。」  ——这世上,对于婴儿来说,最容易发出的两个音节。

  这世上曾存在过的、出生过又离去的上千亿人,用这两个音节来呼唤将他们带来人间,带来漫长一生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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