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草的老猫
“今天你们找我来,不为别的,更多是季淮的意思吧?”邵骋漆黑的眸里映着陆甘棠平静的脸,他像是什么都知道,野狗有自己的直觉,毫无疑问他是其中佼佼者,他在丛林生存,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季涵死了,你们几个纯种在细枝末节中试图找出真正的背后操纵人,却在聊到钱绍森后还要继续查,说明在你们直觉里,钱绍森也有可能只是局中人。有人把纯种放在了棋盘上,你们敏锐地摸到了绳子,却没办法再进一步,因为纯种出身就像一个盒子,你们再怎么聪明也无法站在盒子里看清全貌,所以你们找了我。”邵骋的全身都滚烫,隔着衣服陆甘棠都能感觉到后颈枕着的手臂在散发热度,那种温度像是狼的獠牙,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陆甘棠却觉得自己浑身都暴露在狼口下,“你们受不得人这么挑衅,又因为骄傲要守住这些腐烂的根茎,就连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铲除和根治,而是想方设法要去找出摆弄你们的人,最讽刺的是,你们还必须要跟一条野狗合作。”
陆甘棠没说话,仅仅只是看着他。
昏暗的房间中邵骋俯视陆甘棠的身影显得尤其高大,昏黄的灯让他的投影打在四周,从四面八方把陆甘棠包裹:“你们为了这种延续可以泯灭人欲,也可以做出任何牺牲,但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强大真的是正确的吗?不尽然吧。”
“你们维护的只是千百年前在丛林法则中厮杀出的那个位置,却不是现在的,真正的强大不需要维系,在自然界没有永远的顶端,只有竞争才能诞生真正的强大和永远的共存。你们才是被项圈紧紧套住脖子的人。”
纯种看似遵守着丛林法则,实则他们才是最蔑视这个规则的人,为了巩固这种强大造成的一切垄断与种种规则都是在自欺欺人和作茧自缚。陆甘棠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她在一只野狗的双眼里看见了冷静与蔑视,他的地位是比他们所有人要低贱,却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真正在丛林法则中独自走到现在的人。
第42章
“元首,邵中尉来了。”
门外的秘书低声通报,酆俞年还在看文件,说了声“进”。
桌面上的是这几日情报部门递上的军报,酆俞年看得聚精会神,邵骋推门进来的时候酆俞年余光扫到那人穿得端正的军靴,漆黑的鞋面染上了泥尘,带着一种不拘一格的规整。来人脚步声沉稳有力,酆俞年抬眼一看,高大的Alpha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硬挺崭新的军装,似乎刚从排练场下来,与他对视也不卑不亢,开口道:“中校说您传我。”
酆俞年今天抽时间来视察野火军演排练,结束后也没着急走,和几个将军校尉开了会,此刻正坐在办公室喝茶。这个房间是特意整理出来的,野火的作训营用的是以前第一区特种兵的旧场地,后来特种兵训练营搬到了游云山,这个地方就腾出来给了野火。野火目前直属元首,可以避开议会和最高法直接下达指令,因此野火入驻这里的时候专门有人腾出了最大的办公室给酆俞年在这休息。
邵骋没来过这,一进屋就闻到了很浓的茶味,几乎把其他味道都盖过去了,屋子里又多是红木与黑色皮质家具,相互结合出一种古朴而厚重的质感,甚至还稍微掩盖住了酆俞年身上散发的纯种Alpha的气息,让同为Alpha的邵骋也不觉得排斥。
邵骋顺着味道注意到茶水的颜色,色泽甘黄清冽,却闻着极甘极苦,其中还夹杂一股青味。邵骋不懂茶,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
酆俞年却察觉到邵骋的目光:“这是曼峨古树茶,要来一杯吗?”
邵骋和元首见面不多,每次都是在一些类似视察或护送的场合,酆俞年前往各大区的时候也会派特种部队专门护送,但邵骋没被安排过,因此不知道这位元首私下是否也是如今这般模样,所以他没有接受,也没有上前,只回答道:“谢谢长官,不用。”
这样直白的拒绝似乎让酆俞年觉得有些新鲜,他放下了文件,也没让邵骋坐下,坐在红木底黑皮软包的大班椅上说:“过阵子要前往第七区,我安排了你带队。”
邵骋闻言道:“戚队之前跟我提过,我服从安排。”
“嗯,这次主要是潜入调查,任务目的很明确,钱家是重中之重,还有军械储备也要调查清楚,逐魄那边流出的武·器型号有多少,我也要一一有数,这件事我会让逐魄配合你。我另外派了人去找曾家人,如今各大区人心不稳,但媒体那边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要最真实的情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邵骋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长者,酆俞年已经快要七十了,酆家五代元首,他是最年轻上任的一位,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快要三十年,期间一直作为纯种家族的领头人协调纯种在第八星系的力量,在平权运动兴盛的这个时代里聪明地隐藏了纯种不少锋芒,把两边的关系维系在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两年前上任上将身退,军部力量由正值盛期的刘岑接管,纯种力量看似再次回到了强势的位置,可也是在同年,酆俞年毫无预兆地公开启动野火计划,这支特种部队与第八星系所有兵种都不同,不由纯种领队,不由军部统一管辖,甚至从各大区精心挑选培养出极为优秀的普通Alpha参与重要任务的带队,所有人无论血统出身高低,在这支队伍里都要根据能力决定位置。
他们是野火计划的先行队,是第一个“火种”,只要第一支“野火”的作战规模成熟起来,往后就会被推行普及,一旦这种模式形成,就意味着一直以来由纯种统领的军部格局可能会被打破,邵骋身处其中,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支队伍所受到的关注度里掺杂了多少东西,以及存在的分量有多重。
如今媒体对这次第七区爆发的丑闻口径大多在“欺上瞒下”上,邵骋在那样的风向中闻见了被操控的意味,重心一旦被带偏,大家的注意力就会从纯种构成转移到钱家“罪有应得”,这是一种聪明的示弱,在大家都在质疑纯种的风口浪尖上剖开其腐败的根茎,再配合央传那边放出的季涵被劫持的录音,大部分人对纯种的态度都会不可避免地染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同情,认为这是一场“欺上瞒下”的腐败行为,纯种家族也是其中受害者。纯种统治第八星系太久了,这次的冲击就是一次警告,因此接下来的一步至关重要,要慎重且直入要害,只有这样才能挽回纯种如今的颓势。
邵骋在与元首的对视中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酆俞年如今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野火——放在了邵骋身上,他要明确这支队伍是否有这个能力承担起纯种与整个第八星系平民的怒火,作为第一把被培养的尖刀,未来或许要划破沉积千年的旧格局,这是一次只可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邵骋除了在听到“逐魄”二字的时候眸色动了动,之后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酆俞年话音落下不久,邵骋顶着酆俞年的目光沉稳应道:“是,长官。”
邵骋返回到校场,因为阅兵要求,野火的一百人全都换上了统一的军装,放眼过去一片暗沉的蓝,犹如冷兵器的暗芒。
邵骋归队的时候恰好正在鹰演,特殊鹰种部队一直都是第一区特色,这次不仅野火的鹰队要出列,第一区的特种鹰队也会加入,邵骋看见戾一马当先从楼顶飞驰而出,和无人机在空中周璇,戾的速度太快,不久后无人机明显已经跟不上戾的速度,就在戾猛地擒住无人机的下一秒,其他鹰同时在它两边飞了出去,与战机保持一前一后的速度绕圈盘旋。
“那位什么态度?”
刘擎站在邵骋左侧,他们是野火这次阅兵的领队,也不知道是否有意安排,他们一个纯种一个杂种分别带领这支队伍左右,这次潜入第七区刘擎没有在名单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个安排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邵骋看着空中翱翔的戾,片刻后说:“你带队去找曾家人,要有所防备,他们提前离开第七区不一定是潜逃。”
刘擎看他一眼:“我知道。”他们都清楚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钱家在明处,消失的曾家却未必一定无辜,那么大的船队要悄无声息离开第七区却不引人注意并非易事,各通关卡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都能引起注意。刘擎静默半晌,问:“什么时候出发?”
邵骋:“军演后。现在在第七区侦查的兄弟放不出什么消息,他们把整个第七区都围死了,一股势力最固若金汤就是刚建立的时候,现在我们没法动。”
如今冒着生命危险潜进第七区的情报科人数都至少折损过半,这群独立兵有先进的屏蔽与反追踪仪器,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信任与等待。
刘擎:“既然有时间准备,你在烦什么?”
邵骋虽然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但刘擎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邵骋一向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邵骋没回答,在最后一声鹰哨响起时,他深吸一口气,说了句“没事”。
......
陆甘棠从逐魄回家,管家早早等在门口,陆甘棠便知来了客人,脚步未停前往主宅。
阮伊雯在陆甘棠身子养好后也并未动身回到丈夫身边,陆勉最近周旋在动摇的纯种各方之间,作为陆家主事也被这次第七区丑闻抬到了风口浪尖上,民间不少媒体都发现了这次第七区反抗军的武器出处,质疑浪潮不断,内外都有人怀疑陆家与反纯种势力有所勾结。
陆毅与陆甘棠这阵子一直在配合最高法的调查,逐魄是军企,这种罪名压下来无疑不是巨石,但兄妹两对此都表现平静,对待蹲点的媒体也都没有表现出异样,每日早出晚归。
父兄有父兄的战场,陆家的Omega也有自己能做的事,阮伊雯似乎从不担心丈夫与儿子,陆甘棠这阵子每天从逐魄回来都陪着母亲,也从不与她说被调查的事,阮伊雯是搞技术的,不需要沾那点东西。
“母亲。”有外人在,陆甘棠进门就自然地换了称呼,沙发那边的人闻声转过头来,陆甘棠与穆邺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回来了。”阮伊雯招呼陆甘棠过来坐,“我回来那么久一直也没时间见见邺城,今天他难得来,我们先一起吃个饭,吃完饭再慢慢聊。”
阮伊雯喜欢自己做饭,只需要一个佣人打下手,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就摆满了饭桌。三人在饭桌上聊的都是些轻松的话题,阮伊雯问了戴莹月的身体状况,穆邺城回道一切都好。
陆勉和陆毅不在,他们三人回到客厅也不显拘束,穆邺城今天穿着一身衬衣黑裤,显得比平时更加年轻,面对两个Omega时他的表情比往常更放松,倒是有几分后辈的温顺,但陆甘棠知道这只是假象,那日在这里咄咄逼人的穆邺城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陆甘棠低头喝着母亲泡的茶,热气氤氲双目,能舒缓人一天下来的疲惫,这时听见穆邺城对阮伊雯说:“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想听听甘棠和您的意思,如今纯种内部相互忌惮猜疑,结亲是最快的办法。”
这话听着漂亮,实则在场三人都知道,如今最受忌惮猜疑的其实只有陆家,穆邺城手里握着一院三院,戴家也位处中枢,这样的联姻对谁最有好处谁都不言而喻。
然而阮伊雯面对穆邺城抛出的这支橄榄枝却没有更多表示,她把这句话当做与寻常闲聊无异,像一位母亲看待晚辈般笑了笑,问他:“邺城喜欢甘棠吗?”
穆邺城看了一眼陆甘棠:“甘棠这样的年纪就在逐魄主管研发,就连陈院长那样严肃的性子提起她也是赞不绝口,对她,我是钦佩的。”
阮伊雯笑着拍了拍陆甘棠的手:“邺城可比你哥会说话得多。”
陆甘棠从母亲的话中明白了她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放下茶杯开口:“我是不介意的,但现在逐魄处在风口浪尖,我暂时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你我都明白,逐魄现在这个关头,你,或者是陆毅,得有一个做出表态才能让其他家族真正放心。”穆邺城窥见了陆甘棠的态度,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陆毅早就过了纯种Alpha订婚的年纪,久久没有定下结亲本就引人猜忌,原本按照规矩,酆家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上面那位生的也是一位Alpha,正妻早早去世,也并未续弦,此路不通,那么莹月就是陆毅最好的选择。”
穆邺城终于还是露出了獠牙,他们Alpha一旦有了目的就会藏不住进攻,再懂伪装也会生出淡淡的侵略感。穆邺城喝了一口茶,缓了缓节奏:“上次莹月回去后跟我说她挺喜欢陆毅,对我来说逐魄如今怎么样也不及莹月一句‘喜欢’来得重要,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可以解决的,这是一道选择题。”
这其实是一道填空题,要怎么做他们心里都有数,可这到底是陆毅来做,还是陆甘棠做,对于陆家来说,才是摆在明面上的一道选择题。
陆甘棠没有应声,这时阮伊雯开了口:“做题我不太擅长,我们几代Omega一辈子都在和器械打交道,不懂这些。虽然我不是Alpha,但有一点我和你是一样的,就是万事都不如两个孩子喜欢来得重要。”她摸了摸陆甘棠的头发,笑着说,“我也不要求她们必须当个尖子生,不会做的题干脆就不做,没有什么大不了,对纯种来说题永远做不完,解决了这一次,也会遇到下一道难题,所以随心就好。假如穆瑜还在,应该能理解我,她当年也很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一次次在难题中碰壁,邺城,你说是不是?”
穆邺城方才一直在看着陆甘棠,闻言再次把目光落在阮伊雯身上,眼神带着审慎。
过了一会儿穆邺城收起了方才隐含的锐利,垂眸道:“或许吧。”
第43章
穆邺城离开后外头下起了雨,陆甘棠没有着急走,坐在母亲身边陷入沉默。她在思考,眼睛里藏着事,阮伊雯第一次如此认真观察自己的这个女儿,这些年她跟随陆勉东奔西走,不得不承认家里的小女儿终于还是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长大了,而且长大地很快,她虽然才二十岁,马上就要二十一,却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和她一般大的纯种Omega们大多被保护地天真无邪,未来只需要顺从父母兄弟的安排嫁给精挑细选的Alpha,这一辈子就能平安喜乐,过得无忧无虑,然而她却不愿意,她和母亲与外祖母一样,身上流着不甘屈于人后的Omega血脉,这辈子都注定做不来循规蹈矩,温婉恭顺那一套。
“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阮伊雯半环住陆甘棠的肩膀,这个姿势就像是护雏一样,让陆甘棠稍微回过神来,“你爸和你哥都不在,我想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
陆甘棠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过了一会儿她对阮伊雯说:“陆毅要是想结婚,两年前就该结了,他不是娶谁都无所谓,只是没过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他把陆家Alpha这个身份看得太重,喜欢把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妈,我不能看着他娶戴莹月,这太自私了。”
陆甘棠从出生起就被陆毅捧在掌心里呵护着,宝贝着,陆毅还是只Alpha幼崽的时候就不舍得妹妹多爬一步,几岁大就拿着个学步车推着陆甘棠到处跑,十几岁时别的Alpha都在玩,在变着法地闯祸,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陆毅却成天沉在书房里为了将来接手逐魄做准备,还要代替成天见不着面的父母看养妹妹。他那么霸道,却把自己当做这个陆家继陆勉之后新的守护神,放眼整个纯种家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Alpha能对家人做到这种地步。
陆甘棠第二性别发育后每一次信息素紊乱期身边都离不得陆毅,他虽然只是哥哥,可做的事却和父亲相差无几,一边为陆甘棠挑选契约Alpha应对她即将到来的成年礼,一边又为着不让自己吓到她,连易感期都能在外面度过。作为兄长,陆毅完美得无可指摘,因此哪怕成年后他对陆甘棠有过多的保护欲陆甘棠都能全部接受,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陆毅更爱陆甘棠,血脉让他们密不可分,信息素的分化又决定了他这辈子都能以守护者的姿态挡在陆甘棠身前,在邵骋没出现以前,陆毅就是陆甘棠最好的骑士,因此陆毅对一个人动了心,陆甘棠最先知道,也最先预想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陆甘棠在成年礼前一度认为自己会像其他Omega一样与某位纯种Alpha促成联姻,穆邺城起码在审时度势上的评论相当精准,倘若上面那位家里有Omega,陆毅娶对方就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既能说明陆家对纯种无异心,也表明了陆家对第一区的忠心,能最好止住如今陆家被拉上风口浪尖的局面,偏偏元首家那位只生了一位Alpha,并且早早就成了家,与陆甘棠注定无缘。陆家的地位太特殊了,掌握着第一区的武装技术命脉就像手持开山斧,这让陆家人的婚姻变得尤其不纯粹,他们和其他纯种家族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对象将会由陆甘棠自己挑选,这是陆勉和阮伊雯的底线。
但不可否认,陆甘棠和陆毅想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为了彼此的自由都愿意拿自己的换,她曾说过在陆家的利益面前自己愿意舍弃任何东西,这并非一句玩笑话,她虽然是个Omega,身上流的却是陆家的狼血,对他们来说,血统延续远远不及家族本身重要。
只要他们足够强大。
陆甘棠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或许比邵骋更早。纯种最可恶的地方不止是那份源于血统的自大,更是那份被血缘牢牢绑在一起的自私,他们看似凝聚力强,其实才是最自私且贪婪的人。
阮伊雯在陆甘棠的话里听到了答案,她沉默半晌,说:“他是哥哥,你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
陆甘棠说:“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他能娶自己喜欢的人。”
“那你呢?”
面对母亲的询问,陆甘棠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说:“我有一种预感,纯种面临的处境不会那么快就告一段落,逐魄的目标太大了,我们要提防的不仅仅是上面支持平权运动的势力,也有觊觎这份力量的纯种,我们不能受制于人。穆邺城不会干涉我的自由,我们和穆家是各取所需。”
看着陆甘棠认真说着这番话的模样,阮伊雯沉默下去,在心里叹了口气。陆甘棠不会不明白她问的具体指什么,但她仍然避重就轻地没有正面回答阮伊雯的问题,也是在这个时候阮伊雯才突然更觉后悔,自己在陆甘棠的成长阶段没有陪在她身边,而陆毅更是不会教她,Omega在面对自己感情时,坦率才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因他们的腺体更为珍贵,一旦被终身标记,就注定要搭上自己的心,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要珍重对待,Omega爱人的方式,她竟是一点都没有沾上。
陆甘棠再次到野火已然是一个月后。
校场今日热气腾腾,百来人围着中间的空地吆喝,鹰也放出来了,正围绕在上空盘旋。陆甘棠一眼就看见了戾,一群鹰里只有它一只通体漆黑,它站在一旁的鹰架上,没有和其他鹰在一起,目光在场内逡巡。
前些日子整个第一区的气氛都压抑,野火虽然完成了任务,但也牺牲了人质,上面虽然没有问责,但回来后就是各方面施压以及高强度加训,各种调查仿佛要把他们的颜面往地上踩。这支队伍里都是些硬骨头,建成后还没受过这憋屈,便咬了牙把自己不当人似的练了个把月,憋了一身火气,今天教官特意没有安排多余的训练,让他们打打擂台泄泄火。
陆甘棠走近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Alpha俯身迅猛地朝另一个Alpha冲去,刚猛的拳头随之迎上,那样直白的力道足以让旁观者屏住呼吸,然而对面的也没在怕的,大喝一声站好马步,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结实的肌肉几乎要把黑色作训服绷裂,巨大的冲击发出一声闷响,底下的人喊得热火朝天,倒是完全不顾其他文职干部看得心惊胆战。
打斗间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视野,陆甘棠还是看到一半才发现方才防守并且做出反攻的人是闻邵一,只是刚才灰头土脸的,他们动作又快,根本没机会看清。
在这里的Alpha没有一个不是虎背狼腰,闻邵一的体格却更为出众,难怪面对这样强势的拳风也敢正面抵挡,陆甘棠用眼睛目测了一下,他的体魄就算放在纯种里也足够出挑,竟看着比陆毅还要健壮。
大约十分钟后闻邵一以一个摔投结束战斗,被他扔到地面的兄弟背部着地,从最后一击看出来是被闻邵一找到了破绽,重心偏移不及,只能喊出一声不甘的痛骂。闻邵一擦着汗把人拉了起来,没什么表情。
闻邵一是先锋队的,侦察兵们一个个都不服气,有人喊着邵骋的名字要他上。
邵骋也没怯场,他在人堆中走了出来,面对刚燃起了战意的闻邵一眼神都没怎么变,走到场地中央淡淡一笑,一边紧了紧臂缚,恍如跟兄弟闲聊:“要歇会儿吗?”
闻邵一打得正血热,但面对邵骋时眼神变得更加认真:“不用。直接来。”
他们Alpha生来就能感受劲敌,野火的每个Alpha上了战场就是背靠背的兄弟,但在其他时候,他们都会把对方当做不可小觑的对手。若是根据能力决定职能,邵骋无疑不是整支队伍的佼佼者,侦查狙击先锋三项全能,他虽不是队伍里体格最健壮的,但格斗招式最为迅猛,他进攻性强,却同样理智,大局观强,因而在任何岗位都能胜任。这次侵入第七区的任务已经下达,短短一年时间他担任队长次数最多,在场的服气的不服气的皆有。
李超然喊破了嗓子,又开始找人下注,看热闹的同时也不忘耳通八方,他顺着教官的余光发现了陆甘棠,讨好似地连忙把陆甘棠和她身边的小助理一起拽到了最前面,这是个角落前排,视野最好,陆甘棠远远看见邵骋的这抹笑,也勾起了唇角。
戾忽然长哨一声,鹰鸣划破烈日,随着这声响,天空中的其他鹰也落了下来,分散着站在各处墙垛和树梢上。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快要四十度的校场中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两个Alpha踩着炽热的地面,几乎同时出手,所有人哪怕隔着十几米都能感受到冲击的热潮。
而陆甘棠眼里只有邵骋,她看见后者的目光压了下来,变得和以往都不同,犹如沉默的巨兽睁开了眼,下一秒就能闻见血味。
第44章
迅捷、凶猛......陆甘棠在短短几分钟内只能想到这两个词能准确形容战斗中的邵骋。
上次在雷修那的卫生间里陆甘棠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几乎没有看到邵骋出手,可如今近距离观察,陆甘棠不得不承认,狗崽成长了许多,已经完全与当年和陆毅边战边退也不掩狼狈的模样截然不同了,他的身体在千锤百炼中被锻造成一身铜墙铁骨,方才那位侦察兵迎面一拳闻邵一都能够抬手挡下,而到了面对邵骋时,他却再也不敢硬防,因为邵骋的拳头不仅快而且刚猛,却很难判断是进攻还是佯攻,自小在丛林生存的战斗嗅觉与后来系统训练的技巧合二为一,组合出的就是邵骋这套既刁钻也凶猛的打法,他的攻击找不到思路与痕迹,更像是一种本能般的作战反应,让人无法做出判断与分析,更无法复制。
就连外行人也能看出整个过程中邵骋几乎不怎么防守,每一招都仿佛没有给自己留退路,这样的猛攻让他的逼近显得极有压迫感,但若是你进入防守,他的身体反应又能及时跟上,几乎能在知晓自己攻击无效的同时立刻改变着力点,闻邵一在他拳腿并用下退得有些狼狈,只能以化解为主,寻找破绽。
闻邵一的体格也并非虚有其表,他一直是先锋队的,不仅不会笨重体术也十分优秀,进攻与防御都拉满,邵骋十次攻击有六七次都能被化成无形,几次下来讨不到便宜还被乱了节奏,于是邵骋改变了作战策略,开始游走散打,逼闻邵一出手。
狩猎的孤狼都知道在面对比自己体型大的动物时要有足够的耐心,邵骋在闻邵一刚猛的拳风中把重心放在下肢,终于在闻邵一一记长拳中把身体压到一个近乎诡异的角度,利落的扫膛加勾拳,飞沙被长腿扬起一片,闻邵一视线被阻,在落地的下一秒勉力反撑起身,紧随而来的就是邵骋密集的攻击。
“好快的拳头!”
李超然兴奋地叫唤,陆甘棠也情不自禁停住了呼吸,看邵骋边用腿骨和膝盖逼迫闻邵一走位,边用快到几乎看不清的拳头压制闻邵一的防守,最后一拳时闻邵一闷哼一声,左膝跪了下去,邵骋以拳为刃,抵住了他的喉咙。
短暂的死寂后众人几乎要把嗓子喊劈了,从中段开始邵骋的攻击就堪称教科书级别,就连教官在一旁也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