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吃草的老猫) 第28章

作者:吃草的老猫 标签: 现代架空 强强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秦江拽住了他的手:“你再被记过,第七区也可以不用去了,而且......你们闹成这样,你觉得陆甘棠会对你有好脸色?你要是不想她嫁给别人,就该好好跟她说......”

  邵骋打断了秦江的话:“你对我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信吗?”

  秦江住了口。

  邵骋扯开了秦江的手:“我和你们不一样。”

  陆甘棠不会为了他改变任何决定,纯种的婚姻永远掺杂着许多东西——家族、立场、交易、延续与势力分割,除了心,他们仿佛可以用一切去交换,甚至是身体与标记,可邵骋做不到。他想要陆甘棠,不仅是身体,还有腺体和心,他没有那些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所以要给只能给自己的全部,要也不贪心,只要对方这个人。

  野狗很贪婪,并且格外护食,这是改不了的天性,他们或许都觉得陆甘棠能给一条野狗这样多的特权与温情已然是最大的施舍,她给他一个家,给他标记,别人知道或许还会反问邵骋有什么不满足的,却不知道陆甘棠这样做才是诛了他的心。

  她驯服了他,要他给不了别人,也要不了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陆甘棠要他交出全部,自己却只给百分之五十、七十。

  她凭什么能这么做?

  邵骋转身就要离开,秦江却跟在了他身后:“我是纯种,但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秦江看着邵骋按了电梯,从自己怀里找出自己的终端给了他,“我帮你打听,用这个联系。”

  邵骋接过,说了一句“谢了”,下楼就打了车,往第七天去了。

  邵骋到第七天的时候酒吧已经开业了,他避开形色的人群来到吧台,杰西看见他还挺意外:“怎么这时候过来?”

  邵骋皱眉,避开人问他陆甘棠的事,杰西奇怪地看他一眼:“她好一阵没来了。”

  杰西知道他们最近在忙新家的事,邵骋看杰西的表情也知道他没有说谎,杰西看他这样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当着邵骋的面给周放发了讯息。

  可过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复,杰西也觉得奇怪。邵骋时间不多,他给杰西留了秦江的通讯号码,让周放有回复就给他通知,杰西点了点头,邵骋看了眼表,转身离开。

  邵骋赶在晚训前两分钟归了队,在早秋的夜晚奔波出了一身的汗。他心神不宁,动态夜视训练状态不好,还被教官狠狠骂了一顿。

  夜晚回到宿舍,秦江在走廊里丢了个饭团给他,邵骋没吃晚饭,接过也没客气,拆开吃了。秦江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对他说:“找到了吗?”

  邵骋两口吃完了饭团,摇摇头。

  秦江说:“我问了一圈,但没人知道消息,穆邺城这两天好像也没回过家。”

  邵骋顿了顿,表示知道了。

  “你......”秦江想问邵骋是不是把陆甘棠标记了,但看到邵骋这副模样,最后还是没问出口,话音一转,“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还有四天就是穆陆两家的订婚宴。

  邵骋:“我要调下楼道的监控。”

  这点不需要别人帮忙,只要有电脑邵骋也能做到,他们不是只有技术员能干这活儿。带走陆甘棠的如果不是陆家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穆邺城或者周放季淮,从那次谈话里邵骋能感觉到陆甘棠对季淮有属于同类的信任与依赖。

  然而没等邵骋去查监控,季淮就先联系上了他。

  讯息是直接打到秦江的通讯器上的,简单明了的“于途咖啡馆,明天下午三点”,后面的署名是“季淮”。

  邵骋查了一下,于途咖啡馆就在首都中心商业圈的街角,楼上是国际酒店,那一带是富人区,七星餐厅云集,是人均消费最高的地段。

  邵骋不知道季淮为什么挑在那个地方。第二天下午有训练,邵骋当天晚上直接去找的刘岑请假,刘岑知道最近邵骋的状态不好,教官一五一十都跟他报告了。

  迎着刘岑的目光,邵骋沉默半晌,说:“不管您批不批,我也一定要去。”

  出乎意料地,刘岑准了他的假,只是点头前刘岑对他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好自己的事,三天后不管结果如何,回来好好训练。”

  邵骋收了假条,一声不吭往外走,刘岑在他握下门把的时候说:“第七区的任务,不管是对第八星系还是对你,都很重要,我知道你明白,别让我失望。”

  邵骋闻言没有丝毫停顿,开门离开。

  ...

  邵骋第二天提前半小时到了咖啡厅。

  侍应生把他带到了里间雅座,让邵骋没想到的是,季淮不是自己一个人。

  邵骋见过阮伊雯,第八星系最优秀的机械师之一,她们阮家作为纯种家庭在整个第八星系也是声名赫赫,上几代Omega都是优秀的器械专家。陆甘棠大概是受了她的影响,从小就天赋极佳,是逐魄研究室最年轻的专家,与陆毅不同,她与母亲这一边的血脉一样,在这个时代里以Omega的性别展现着自己独特的才华。

  阮伊雯和陆甘棠只有四五分像,她们明明都是Omega,浑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在这方面陆甘棠仿佛更像陆勉与陆毅,只要不笑的时候就会显露出一股侵略性,她也与阮伊雯这种从里透着的温和不同,她好似很明白Omega的长处,也更擅长蛊媚,在Alpha面前很懂得反守为攻。

  阮伊雯见他过来,脸上没有太意外的表情,但邵骋从她眼神里看出来,她似乎没料到他会出现。看桌面上已经吃过一半的吃食,阮伊雯和季淮应该是约好了在这里碰面,季淮却把他叫了过来。

  季淮对阮伊雯说:“我没有资格告诉他甘棠现在在哪,这件事要看阮姨的态度。”

  阮伊雯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看向邵骋,让他坐,邵骋却没有动。

  邵骋对着陆毅可以冷眼相向,可对着阮伊雯却做不到,他对陆甘棠做了什么阮伊雯想必已经知道了,作为母亲,邵骋知道阮伊雯此刻一定不想见到自己,可他仍然开口:“......不管怎样,我想见她一面。”

  阮伊雯见他不坐也没有勉强,只是她转过头来,温声问:“见过之后呢?”

  邵骋没有答话,阮伊雯似乎也没有想过等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爱上她了吗?”

  阮伊雯的声音从来都是轻轻柔柔的,很难让人感觉到压力,可邵骋却在她的声音下捏紧了拳头,无法承认,更无法否认。

  “你和甘棠的事,我们不是不知道,却默许了,因此你们弄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我信任了她看人的眼光,也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作为Omega应该要如何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阮伊雯把邵骋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她的眼神很柔,却也凉,让人生不出一丝冒犯,有种不怒自威的端庄,“她把自己护得严实,不轻易与人交心,你可以怪她有所保留,这是事实,可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对她,真的倾尽所有了吗?如果你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这么做?抛开一切放在你与她身上的标签,从始至终,你真的信任过她吗?”

  “如果你没有做到,又凭什么要求一个Omega,要以同样的真心对你?”

  阮伊雯每一句话都说得都不重,却字字如同诛心,像刻刀一样落在了邵骋的心上。

  邵骋忽然回忆起在公寓里,他们那么亲密地叠在一起,那般近,心与心只隔着两层皮肉,好像还差一点就能暴露彼此的真心。陆甘棠爱看他不耐烦,爱逗他生气,她那会儿躺在他身上,状似无意地问——

  “你信我吗?”

  他那时说他们之间谈不上“信”字,陆甘棠笑了笑,没有再答。

  邵骋在阮伊雯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一个离谱的猜想让他问不出一句话,他的脸白了,嗓子像吞了刀,他在阮伊雯无声而有力的质问中指尖发凉。

  ——你不能让我失望。

  两年前的话,轰然入耳。

  她在发情期中把自己丢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与他撕咬在一起,把自己的后颈暴露给自己刚捡回来的狗崽子。

  他从没有问过那让她失望的会是什么,可今日,他却忽然恐惧听到那个答案。

  “......什么意思?”

  季淮的目光从咖啡转移到身旁端立的Alpha身上,他的眼神凶狠至极,像一头困兽。

  可季淮知道,他此刻心理那道防线,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能倒下。

  Alpha都是这样虚张声势的动物,只要受了伤,他们就会把浑身的皮毛都炸起来,让自己看着很凶狠,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季淮在十年前曾被这样伤过,可他在这十年间同样与这样笨拙的强势和解。

  季淮开口,证实了邵骋隐约的猜测:“穆陆两家的订婚只是幌子。”

  他的眼中有怜悯:“她自己承担了所有的后果,为陆家挣得了反击的时间和余地,她信任自己,也信任你,这次去第七区她同样是势在必得,可不管成败,等你们回来,联姻都会作废。如果你足够信任她,就会明白她的傲气。”

  “你太过厌恶纯种,很多事情放在你眼前你却看不清,陆家人对她的爱远胜血统套在她身上的枷锁,你痛恨她把自己拿去做交易,却从未正视过这些爱护,你也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她——不止是感情,还是仅仅作为陆甘棠的这份才能与胆魄。”

  Alpha从来没有想过Omega们真正想要的是怎样的感情,他们太笨拙了,爱地直来直去,也任性地想要Omega与他们一样毫无保留,却从未想过Omega的爱永远无法做到与他们一样,就像终身标记束缚的从来都是Omega而不是Alpha,他们注定是不平等的。他们从出生起就带着这个腺体,就像生来就需要带着数不尽的标签,在丛林法则中注定是弱者,更无法与Alpha平起平坐,为了抛开一切刻板印象就需要用尽全力,哪怕一次失误的倾其所有,就是输得彻彻底底。

第50章

  有好几分钟,邵骋说不出一句话,他在那样话里有话的指责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阮伊雯在季淮说话的时候喝了最后一口咖啡,随即在漫长的寂静中开口:“出身在纯种家庭,尤其还生成Omega,为了保护自己,从小就要与人保持距离,这一点不止是甘棠,我、季淮,甚至不是纯种出身,许多普通Omega孩子从小都经历过。你是丛林里长大的Alpha,那么你知道一年里Omega被强行侵害导致腺体和生殖腔受伤的数量比例与Alpha相差多少吗?光是医疗系统内采集到的就是个骇人数字。”身旁的季淮在听见“强行侵害”这个词语的时候表情仍然淡淡的,阮伊雯看向邵骋的目光很平静,她没有在季淮面前回避这样残酷的词语,因为这就是他们生来就懂得并且需要承担的风险,“Alpha因信息素失控造成Omega错误终身标记,一年中Omega为了洗掉终身标记进行的手术数量和风险......这些你们从没有想象过的数据,就是每一个Omega出生后都要学习的必修课。”

  “可她从没抱怨过一句,也从未抗拒,从小到大她唯独没有为此痛哭,她接受了身为纯种的自己,也接受了性别是Omega的自己,这是我为她骄傲的地方。我承认纯种是有很多劣根性,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给纯种开脱,甘棠或许是有错,可你在揪着她的错误时也从未站在她的角度去了解过。”

  阮伊雯很少对别人说这些,有些所谓的苦衷说多了,别人就会觉得你刻意,久而久之就会听着烦,甚至会产生逆反心理。可这明明只是事实,却因为过于理所当然会被忽略,苦一旦说多了就是矫情,因此Omega们都很少说,底下的人是觉得说了没用所以不说,上面的人是碍于身份,宁愿多做也不想多说多错。

  “一个人是怎么看待你,不管对方怎么伪装,时间长了也能品出端倪,是不是真心,几分真心,只有自己最明白。至于她是怎么看你的,旁人永远无法评价,同样只有你自己能感觉到。”

  邵骋在阮伊雯的话里想起很多细节,那些因为心理抵触而被他刻意忽略的东西在那冷情的话里相继涌了上来。他总以为自己在这两年里多少了解陆甘棠,她的恶劣、她的野心,她的冷漠与任性,可那都是她一直以来都没有在他面前遮掩过的东西,他厌恶纯种高高在上,因此刻意放大了陆甘棠出身于纯种的部分,却因此忽视了很多东西。

  可陆甘棠不一样。

  陆甘棠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带着探究,那样的目光曾一度让邵骋觉得冒犯,总觉得她居高临下,让他烦躁厌恶,可哪怕是竖起一身刺的他,陆甘棠仍然全都接纳了,她从始至终看着的都是在丛林捡回来的那条野狗。她看见了他的出身,看见了他的性别,看见他一身自我保护机制与从不说出口的尊严,嘴上说着让他气愤的话,却在每一次撕咬中都正视和接受了他的犬牙。

  “这不公平。”

  邵骋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

  脑海里的陆甘棠正视着他的目光,每一次都没有回避——

  “是我选的你。”

  “我的确痛恨被信息素左右,但你要是标记我,也是在对我认输。”

  “我不要做Omega,我要做陆甘棠,我要别人看我的时候也只是在看着陆甘棠。”

  “你后悔吗?”

  ...

  ......

  她总是这样,从不说清楚自己是怎么看待他,要他自己去猜,去想,他开口问了,她也总要似是而非地试探,把说出口的话半真半假搅和在一起。驯养是真,逗弄是真,交心是真。

  可他能怎么办?

  他没有亲人,在丛林的弱肉强食中亦没有过能交托真心与性命的同伴,为了生存学会的自保手段让他成为了铜墙铁壁。他不是没有心,只是一直以来他的心从没有过能安放的地方,他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出错。他就剩那么点东西,他也是个人,他也会怕。

  听着邵骋这句近乎自言自语的话,阮伊雯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两次你都没能回答我,不是你说不出口,而是你没明白,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爱也好,恨也罢,都得基于‘理解’才能成立。作为母亲,我无法原谅你做的事,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你,而是希望你能把‘陆甘棠’这个人看清楚,再来好好面对她——我不想我的女儿一辈子困在同一块伤痛里,我希望她能从那些桎梏中走出去,在未来,好好爱一个人,并且获得她想要的平等的爱。”

  话说至此,阮伊雯脸上也浮现出几分疲惫,她说出了一家医院的名字,起身准备离开。

  季淮起身要送她,阮伊雯摇摇头,说不必了。她带了司机,今日来本就是要询问季淮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她一个当母亲的要从别人嘴里知道女儿的事本就是失职,可陆甘棠的状态太差了,她真的怕很多事都来不及。

  阮伊雯经过邵骋身边的时候眼睛落在了他的脖颈上,那个颈圈经年累月戴在邵骋身上,已经几乎快变成他身上的一部分,看习惯了就容易忽略。而阮伊雯看着那圈冰冷的黑色金属,想到的却是女儿在这个Alpha身上的探寻与渴求。

  “听说这是陆毅给你定做的。”阮伊雯看着那金属圈上微微剐蹭的痕迹,“你知道她为什么默许你戴上颈圈吗?”

  “因为在信息素里,Alpha总能赢得那么轻易。”阮伊雯在邵骋的沉默中淡淡问,“可你真的赢了吗?”

  阮伊雯离开了,季淮让服务员过来结账。

  邵骋在服务员的声音中回过神来,转身往外走。

  季淮看着邵骋离开的背影,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周放,只是邵骋和周放不一样的是当年周放的离开让他们分离十年,他为了不伤害自己的Omega宁愿远离对方,却不知道Omega需要的从不是这些。季淮从未恨过周放当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后悔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周放坦诚,他们曾经朝夕相处,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他却把Omega的苦楚自己咽了下去,却希望周放能在短暂的时间内理解自己。

  所以季淮给了邵骋这个机会,阮伊雯说得没错,他们做这些不是为了邵骋,而是为了陆甘棠。

  周放在附近办完事过来接他,见季淮出来,走上几步牵了他。现在日头还足,站在阳光下的季淮白得透明,有种随时会消失的脆弱感,周放见状忍不住把他牵得很紧,问他:“聊得怎么样?”

  季淮说:“不知道。”他想起邵骋离去前的表情,忍不住看着周放,周放与他对视,疑问地挑起眉。

  “大概又会折腾一场吧。”季淮叹了一口气,语气却不沉重,他摇了摇头“甘棠那个性格,短时间内怕是改不了,说起来,我们说不定也有责任。”

  周放抿唇,沉默片刻道:“能折腾也是一件好事,总比都闷在心里什么不说强。”

  如果他们当年愿意折腾对方一场,可能反倒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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