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草的老猫
“我做不到,我舍不得。”季淮捏了捏他的手,“你也舍不得。”
他们一样,也不一样。
所以不管是爱是恨,都要自己去尝。
......
邵骋来到二院,问了护士病房号,大概是他脸色太不好,护士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冲着这身作训服给他指了路。
来的路上邵骋什么也没想,他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想问,可那些都比不过他此刻想要立刻见到陆甘棠的迫切。阮伊雯和季淮的话他听进去了,却不敢细想,不得不承认,他怕了,他不想再去猜陆甘棠是怎么看待自己,他要去弄明白,别人说的都不算。
阮伊雯看穿了他,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自己也没明白,对陆甘棠到底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他还来不及想通,一切就被搞砸了。
看到穆邺城从病房出来的那一刻,邵骋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是凉的,不仅仅是穆邺城,那浓郁的薄荷味也让他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病房里住着的是陆甘棠,可此刻房间里散发的味道却属于别的Alpha。
邵骋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告诉自己不可能,在那两天夜里,他一次一次地标记她,每一次都清晰而完整,Omega在被标记后根本无法接触别的Alpha的信息素,这是标记给予Omega的排斥机制,仅仅只是闻到了都会胸闷作呕。
所以里面的怎么会是陆甘棠?
穆邺城看见了他,那一瞬间,他居然在那个曾经凶狠与自己对峙的Alpha脸上看见了迷茫。穆邺城关上门,可已经晚了,那股淡淡的甘棠花香在薄荷味中哪怕微乎其微,对邵骋来说却清晰地十分残忍。
邵骋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炸开了全部信息素,周围的警报顿时响了起来,把同楼层的护士都惊动了。穆邺城皱起眉,却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被邵骋狠狠按在了门上,随着清晰的闷响,邵骋目眦尽裂,他愤怒地低吼,像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纯种Alpha撕成碎片:“你敢标记她......你怎么敢?!”
邵骋的声音都是抖的,他忽然觉得心很痛,比方才在咖啡馆被质问时还要痛,比进行最难熬的免疫训练时还要痛,那种痛清晰刻骨地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让他胸腹一片都烧起来了,烧得他满脑子都只剩下陆甘棠。
穆邺城面对发疯的狗十分狼狈,他被抵住喉咙,那样可怖的力气让纯种Alpha都很难反抗,等缓过劲来,穆邺城猛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趁着一瞬间的松动拽住了邵骋的手。
纯种的信息素生来级别就高,一般人很难抵御,但如今盛怒下的邵骋居然顶住了信息素的威压,苦橙的甘冽与薄荷味激烈地撞到了一起,那股蛮横的信息素就像疯狗,要把他们两个咬得两败俱伤。
“搞砸了一切的是你,还有三天就是订婚宴,如果不是你在这个时候标记陆甘棠,她根本不需要我覆盖标记。”
穆邺城语气冰冷,他似乎也被邵骋激怒了:“你最好继续疯下去,让陆甘棠也别活了!”
覆盖标记。
这么无情的四个字像是砸中了邵骋的心,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曾经出现过在知识培训里的词到底意味着什么,里头陆甘棠剧烈的呕吐声就隔着门板传来,让邵骋猛地后退一步,一瞬间陷入某种恐惧。
他忽然把穆邺城掀开,推开门走进去,他的信息素无法收起来,随着他的失控苦橙味狂乱而无规律地释放,穆邺城听见陆甘棠愈发严重的排斥反应,怕她真的死了,就要伸手拉住他,可下一秒邵骋却用力把门拍上,怒吼道:“滚!”
他把门锁住,不顾穆邺城拍门,两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陆甘棠。
她在干呕,上半身几乎悬在床边,脆弱地近乎奄奄一息,后颈处被药包裹得严严实实,比他离开时看着还要病态与脆弱,好像一碰就能碎掉。
可邵骋觉得此刻碎的分明是自己。
他走上前去,在陆甘棠本能似的撕扯抵抗中撕掉了她后颈处的遮盖,腺体一暴露在外,陆甘棠的指甲就深深刺进了他的肌肉中,可邵骋已经感觉不到了,他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
原本被他咬得近乎溃烂的伤口上,清晰地印上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标记。
那个标记让邵骋目眩,他痛得真的要疯了,明知道她此刻因排斥反应而痛苦,他却停不下来。
他的所有自制力犹如被尖刀开膛破肚,他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硬,可再是铜墙铁壁,此刻也血肉模糊,伤口深得近乎面目全非。拿刀的是陆甘棠,让她刺进来的却是自己。
“标记覆盖,是一种仅作用于Omega的行为,也是一种反人道的标记行为,在覆盖过程中Omega会产生极为强烈的排斥反应,不仅是出于感情,也会作用于身体与本能,过程中Omega会因疼痛与信息素的排斥作用始终清醒,哪怕覆盖标记完成,也会留下很大的后遗症。”
教官的讲解从未有过般清晰,让他不想回忆,却一字一句记得分明。
比起被刺痛的麻木,让邵骋真正失控的,竟然是那些让他根本不敢去想象的,陆甘棠受伤与痛苦的场景。
好似在对他说,不管她被谁标记了,她也只属于自己。
这一刻邵骋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能让他爱和恨都那般深刻,爱和恨都无处安放。
他们之间没有折中,他给多少,她就要还多少。
恨,就让他恨得痛不欲生;
爱,也让他爱得血肉淋漓。
第51章
陆甘棠背对着邵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在他的指节下感受到颤抖,如同某种受了重伤的兽类。可除了颤抖以外陆甘棠已经感受不到他身上任何情绪,覆盖标记简单粗暴地把除标记以外的Alpha全部隔开了,就像一个直白的讽刺。
既是嘲笑一个Omega的天真,也是在嘲讽一个Alpha的残忍,他们一个试图扭转Omega被信息素操控的局面,一个妄图仅用信息素把对方牢牢绑在身边,可最终他们似乎都败了,无论身心都输得一败涂地。
可陆甘棠没有后悔,她被咬得遍体鳞伤,总得还回去,否则这个伤口会溃烂留疤,也会让她记一辈子,就像那只小鹰留给她的伤口一样。这些年陆甘棠唯一懂得的就是越是心爱的东西越是容易在你心上划一刀,她已经一再跌倒,不能再像过去一样任由对方在心里留下经年抹不掉的伤痕,与其被腐蚀不如自己用刀狠狠剜去,痛一时或许才能解脱。
邵骋的手指就按在齿痕下方,陆甘棠能感觉到Alpha喷洒的气息离得极近,她闭上了眼,强忍住了浑身的冷意,说:“......放开。”
钳住自己的双臂宛如锁链,曾经让她有多迷恋,此刻就有多抗拒。陆甘棠的脸色因为邵骋的信息素变得逐渐青紫,她原本就在覆盖标记的观察期,邵骋的信息素让她接连被标记的腺体更为不稳定,浑身都在排斥着他的接近。
陆甘棠在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中缓缓开口,忍着颤抖,却听着绝情:“......还是你要......再一次......对我强制标记?”
这一句话中似乎有某个词把邵骋燎到了,他几乎是瞬间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的表情,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仅仅几天怀里的Omega就明显消瘦了一圈,她的背因两个Alpha信息素的对冲而痛苦地弯曲着,脊骨一寸寸贴着邵骋的胸口,硬得像是这个Omega的心。邵骋想把信息素收回,但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难了,Alpha面对痛苦时的本能让他露出了犬牙,想要摧毁一切让他心痛的源头,邵骋只要一看到那段后颈,以及那个标记,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远比自己这些年受过的伤还要痛。他生平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信息素,喉间止不住溢出低吼,脖颈间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邵骋忽然把陆甘棠的上半身掰过来,让她深陷在自己臂弯,她身上明明全都是别的Alpha的气息,邵骋却松不开,反而还要吻上去,像是要通过这些纠缠驱逐别人的气味,也像是要和过去一样从这个Omega身上索要安抚。
可这次陆甘棠却闭紧了嘴,咬紧了牙关,哪怕身上每一个部位都疼得要命,也不肯再像以前一样回应,手紧紧抵着邵骋的肩膀,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邵骋发疯似地咬着她的下唇,追逐着,一直到脖颈,随着陆甘棠出汗,她身上散发的薄荷香更加明显,只是闻到就让邵骋觉得有刀子在心上剐,让他恨不得把她的肉撕咬下来。
最后他们倒在床上,邵骋在上,陆甘棠在下,直到空气中苦橙信息素浓度不知不觉降到了最低点,邵骋才喘着粗气放开了她。他刚才咬破了陆甘棠的嘴角,血染在发白的唇瓣上显得刺目,邵骋十指深深陷进她的病号服里不让她动,他像是要把陆甘棠的名字嚼碎在唇齿里,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哑得几乎听不见:“......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
他只想亲口听她说,哪怕会一再崩溃,哪怕是在他心里再开一刀,他也认了。
邵骋在尽在咫尺的褐色瞳仁中看见了一头发狂的野兽,那是自己,是从未如此失控的自己,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自己。他抱着自己的Omega,却觉得自己即将要被丢弃了。
陆甘棠紧紧闭着眼睛,她的心跳得很快,也很用力,每一下都震耳欲聋,像是某种劫后余生的生理反应。苦橙味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慢慢淡了下去,是邵骋用尽了全力在压制,陆甘棠被攥地肩膀像是要断掉,却从疼痛中得到了短暂的清醒。
气管和喉咙恢复了畅通,陆甘棠艰难地喘气,手仍在下意识推开他。
这个细微的动作明显刺痛了对方,邵骋紧紧捏着她的肩,这一次几乎是怒吼出声:“到底有没有?!”
陆甘棠睁开眼,她的脸白得和床单几乎同色,因此显得瞳色和嘴角的血色更分明。
可那双褐色瞳孔中此刻什么也没有,陆甘棠抬起了手,轻轻碰到了他的颈圈。
——滴滴。
随着一声清晰的声响,原本拼接无缝的黑色金属圈骤然出现了开口,那一刻邵骋只觉得脖颈骤然一空,心里好像有一块也随之坠落。
他的手还紧紧握着陆甘棠的肩膀,那个曾让邵骋觉得耻辱不堪的束缚环却已经掉到了陆甘棠身上,瞬间就让邵骋丢失了所有的声音。
陆甘棠放下了手:“......你走吧。”
话音刚落,门突然从外面被踹开,保镖们没见过如何盛怒的陆毅,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却几乎都被陆毅的信息素逼得往后退出几米开外。陆毅像个凶神,独自闯了进来,强烈的信息素夹杂着极强的杀意猛地袭向邵骋,下一秒陆甘棠只觉得身上一轻,自己顷刻被陆毅的信息素包裹起来,随着一声闷响,邵骋被陆毅掀到了几米开外。
纯种Alpha的信息素一般人无法阻挡,但邵骋在野火的这些日子里和不少年轻而强大的纯种们搏斗过,并没有再像过去那般被压制地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在经年累月的战斗中下意识格挡住了要害,却因为脑子一片空白没能做出任何反击的举措,直接就被陆毅连同茶几一起踹翻在地,发出一连串巨大的轰响。
邵骋咬住了嘴里的闷哼,受伤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却在余光瞥见陆甘棠的同时生生遏制住了所有释放信息素的本能,在纯种Alpha的威压下狼狈地接住了陆毅的拳头。
陆毅释放出更为浓郁的信息素包裹住陆甘棠,在任何状态下,亲属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都能起到最好的保护作用。陆甘棠靠坐在床上,被拳脚和重物坠地的声音吵得一阵耳鸣,她伸手碰到了掉在一边的颈圈,只觉得指尖像被烫到了,这一刻只想立即离开这个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于是不管那边还在厮打,开口轻轻叫了一声:“哥......”
陆甘棠的声音那么轻,在混乱的打斗声中几乎被淹没,陆毅却听见了。他闻见空气中的甘棠花信息素脆弱地奄奄一息,胸膛明显起伏着,几秒后他扔下了邵骋,回到陆甘棠身边,把她抱了起来揣在怀里,原本握着拳的手轻轻捂着她的后颈。
有金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陆甘棠闭上眼,没有再看:“走吧。”她就着这个姿势埋首在陆毅的脖颈里,“我累了。”
最后这句像是疼得,说得有点抖,陆毅一低头,看见了脚下的颈圈。那就像是被丢弃的纯种的真心,提醒着他们纯种从来都是孤独的,不管是邵骋还是其他人,与他们似乎都被划分到了两边。陆毅紧紧抱着陆甘棠,像凶兽守护着受伤的幼崽,恨不得把她藏在自己怀里。
脖颈间有湿热的液体淌了下来,陆甘棠的手抬不起来,只能把脸深深埋住。陆毅的手紧绷到发出骨节响动的声音,在鲜少父母陪伴的这些年里陆毅没见过妹妹的眼泪,陆甘棠一直是懂事的,克制的,从未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刻,那足以让暴怒的陆毅瞬间熄火,仅剩下心疼。
他没有再让陆甘棠待在这里,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陆甘棠......”
邵骋胸口挨了一脚狠的,整个上半身都麻了,听到脚步声,艰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追,却被保镖们皱着眉拦下。他还要再闯,拳头都攥紧了,浑身是血的样子看着像罗刹,可下一秒他余光扫到地上那抹黑影,却再也动不了了,好像被定住了,凝固在了原地。
保镖们正想动手,就见邵骋忽然后退了半步,他走到床边,捂着受伤的肋骨跪了下来,捡起了金属环。
她对他有过真心吗?
有过。
然后呢?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邵骋来说,就是最清楚不过的答复。
因为陆甘棠从不屑在他面前说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比对方更清楚。
陆甘棠的骄傲都在这了,曾几何时她一度把自己的腺体敞开在他面前,因为暴露地太过轻易,邵骋只把那段后颈当做毒药,却从不去想那已经是陆甘棠作为一个Omega孤注一掷向他伸出的手。
她给过他信任,却被他伤得最深,真心与否便也不再重要,她也不再需要邵骋之后的任何话语和承诺。这一刻邵骋明白,陆甘棠已经不会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了,一如过去他从没有正视过她任何一次提问一样。
......他怎么能说他不懂陆甘棠呢?
邵骋把金属颈圈攥地掌心发疼,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呼吸都艰难,痛得想蜷缩起来。
一直因骄傲而挺直的后背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压得他起不了身。
他太懂陆甘棠了。
因为懂,所以才选择了那样的方式报复她;他明知陆甘棠是Omega,却仍然选择了用Alpha的方式对待她。
邵骋在过去曾觉得自己的尊严和自由比任何事都重要,可此刻他才明白,在爱面前,虚张声势才是徒劳。他在求得这些的过程中爱上了陆甘棠,可他忘了,Omega也有尊严,她们首先是个人,甚至比Alpha更不能犯错,Alpha一个不受控就会对她们造成巨大的不可逆伤害,就像他对待陆甘棠那样。
Omega也是自由的,只是她们的自由似乎需要支付更多的代价。
而陆甘棠的代价就是他。因为一次强制标记,他就让深爱的Omega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邵骋不知道覆盖标记到底有多疼,可正因无法感同身受,他才在不能停止的一遍遍想象中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一个不会设身处地去爱人,狂妄自我的Alpha。
所以他被自己标记的Omega抛弃了。
陆甘棠不要他的信息素,甚至连颈圈都没有留下。
第52章
邵骋归队的时候宿舍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阵子邵骋实在太反常了,兄弟们都看出了不对劲,但鉴于邵骋的性格也没人会去问怎么回事,只有秦江从邵骋的神色中判断出了什么,在邵骋进浴室后走到门边,低声问:“你见到陆甘棠了?”
里面的水声不断,邵骋没有接话。秦江心里暗叹一口气,踌躇半晌问:“之后的任务......你还行吗?”
放做往常,秦江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但邵骋这次回来的状态太不对劲,脸色也很难看,他们的任务都是特高危级别,甚至出任务前要做缜密的心理测试,一个队伍的安危都系于领队之手,就算秦江不开口,上面也会察觉到邵骋如今的状态不适合带队,他对邵骋说这些话也是为了提醒。
然而等邵骋出来后僵硬的神色已经恢复原状,虽然眼里的情绪还没散去,看着却比刚回来的时候好许多。邵骋越过抱臂靠在墙上的秦江走出浴室:“没事。”
秦江:“......发生什么事了?”
邵骋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