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让你记忆深刻的糗事是什么?”
“中学时候被隔壁班的胖子揍了一顿。”
大家哈哈大笑,又有人问道:“谈过几次恋爱?”
“两次。”
“是被人甩,还是甩了别人?”
"都有。”他笑了笑。
“哦,还有人敢甩了你嵇总?是哪路神仙?”
尤清和心中一跳,陈海忙截住那人的嘴:“该我了,嵇总对未来事业有什么规划呢?”
“这算什么问题?”
“可不!直接去看巨摩规划不就可以了吗?”
“好不容易放松一下,还问这个……”
引来一片反对声音。
尤清和猛灌了一口酒:“我也有个问题。”
嵇云川看向她。
她看了一眼廉子玉,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她转过头,扬起嘴角:“嵇总,你会喜欢一个虽然漂亮,但是强势得几乎强硬,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又用这种优越感来打压别人的女人吗?”
他眯起眼睛:“我不回答。”
“为什么?”
“因为答案会对别人不尊重。”
尤清和轻笑了几声:“我也没以为你会回答,但是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醉意上脑,她冲着廉子玉的方向,用口型说道:“他不喜欢。”
廉子玉的脸刷地变白,微微地颤抖,这简直是拿着她的自尊心在众人眼皮底下凌迟,割成了几千片。
嵇云川朗声道:“但我可以给你额外附赠一个答案。”
“是什么?”尤清和笑道。
“做错事的人,我不会轻易原谅。”他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
她站起身,看着夕阳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中隐没:“我喝多了,去散散步醒醒酒。”
不顾众人的阻拦,她只身一人走到了薰衣草的花浪里,月光引领着她,越走越远,在一片无人之地,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第94章
月亮躲在云缝里, 夜风在耳边旋旎,等她回过身时,看到薰衣草的花丛里站了一个淡逸的身影。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擦干眼泪:“你来做什么?”
他看着她道:“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在外面, 大家都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这里还有老虎狮子?”
“你不怕迷路?”
“我认识路。”
“哦, 好, 那你带我回去,我不认识路。”
她向庄园的方向走去:“我带你回去, 有好处没有?”
嵇云川走上来:“要什么好处?”
她慢慢地走, 手腕甩动,扯了一把花草攒在手心里:“总要加一点分吧, 如果……如果你现在对我的信任值是零格,我带你回去……那就可以充满一小格。”
“我不接受这种玩笑。”他口吻温和,态度强硬。
她一跺脚,停住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回头看她:“我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
苍穹寥廓而茫茫,远山青苍又遥远,遍山漫野的薰衣草随风吟吟浅唱, 他站在这样的旷野里,依旧温柔,依旧疏离。
她向他走近一步:“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从中国追来法国,站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你竟然还要问我想做什么?你在和我装糊涂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以为, 你讨厌我, 你极具绅士风度的给了我一个台阶, 让我自己知趣, 再也不要问你任何问题,也不要靠近你?”
她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几秒,睁开眼,缓缓吐出去:“对,噬恶的人是我,你当然有一万个一千个理由来责怪我,因为我是噬恶者,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要承受所有罪责,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恨不得与我一起经历那场出了人命的车祸,而实际上,你不相信我,你利用我与时代网络的纠葛,趁此机会把时代网络打造成天时地利人和的空头靶心!这就是你说的遗憾无法与我感同身受吗?!是吗!”
他的神经一点点地收紧:“尤小姐,难道你不懂?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所在的位置,担负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巨摩,还有国家千千万万个科技企业……”
“对!我是姓尤,可也不用你随时随地来称呼我一声尤小姐来划清你我的界限!”她冷哼一声,明明想表达自己的不屑,却散发出极致的痛苦:“我当然知道!你有你的大道理,你有你的大局观!那么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情小爱,就是第一个会被牺牲的东西!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我应该检讨我自己,为什么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要拿‘爱情’这个玩意来绑架你?”
月的微晕光华,披拢着她,过分窈窕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走,她的疯狂、她的炙热……不像以往任何一个她,可顷刻间,就像天外飞星,重重砸向了他。
“在我独自背负噬恶者的名号逃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已经完全走出的你……”她瞪着眼睛,泪水毫不吝啬地从眼眶涌出:“你多么优秀啊,又是多么超脱,你坚定着自己的方向毫不退怯,而我呢?一个孤独的惨败者,一个被人遗忘的噬恶者……到底是谁忘了,当初说恨不得与我感同身受的呢?”
“我不认为这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情。”他向前走。
“在我心里就是这样。”
他长吁一口气,心脏此时如同正在火灼:“尤小姐?清和?OK!随便!你让我叫你什么都可以,你觉得我在故意疏远你?不!恰恰相反!我一直在劝慰我自己,强压住对你的怒火、刻意忽视对你的愤怒,还要故作豁达的不觉得自己委屈,直至到了今天,你还在对我说,是因为我当初没有陪伴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不就是想让我对你诚恳忏悔吗?让我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对你说,我错了!我不该背叛巨摩,不该背叛你,不该毁掉你的‘千亿基金’,不该拿着枫威集团的信息来做空股价!”她整个人崩成了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是吗?嵇总,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她崩得这么紧,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伸出一根小指头去触碰,她就会成为化为粉末。
一瞬间的恍惚,他突生一种愤怒到了极致后的空落与茫然,身体里的力气突然全都消散了,他觉得软弱,觉得疲惫,不自禁地摇头:“我只想让你明白,有些事情可以稀里糊涂地擦掉,有些事却一定要清醒的正视它……这是人生在世必须要懂得的道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又怎会想凌驾与你之上?”
她咬住唇,剧烈地颤抖,如果说她现在僵硬得像一块冰,那也是一块布满裂痕的冰。
他想宽慰她,却又怕碰碎了她,用很和缓很和缓的口吻说道:“先回去把,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别钻牛角尖。”
“嗯。”她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走吧。”他向四周看了看,昏暗的灯光模糊了方向,心头的茫然感更甚:“你现在还知道路吗?”
她依旧捂着脸,连连摆头。
他扯了扯她的裙摆:“我带你走。”
俩人回到庄园的时候已是深夜,灯光下才看到她眼睛红肿,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糊成了花脸,他从冰箱里找了些冰块:“敷一敷眼睛?”
她没说话,快速上了二楼,“咔擦”一声,房门关上了。
第二天,她清早就起来了,眼睛果然肿的睁不开,戴上一副墨镜,收拾了行李下楼,见一楼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出屋去,也没有看到去尼斯的中巴车,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哦,原来是自己晕头晕脑的弄错了日子,应该是明天去尼斯才是。她又提着行李回到房间里,躺回床上重新睡去了。
一觉睡到中午,被电话铃声吵醒,她摸过手机一看,居然是方薇子,她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清和,出大事了!”
她一慎,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怎么了?公司出了问题?”
“那倒不是……公司,其实……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啊?你快说啊!”
“就是……秦望东去相关部门。举报嵇正新,就是举报嵇云川的爸爸,他那个当副省长的爸爸,实名举报,上了新闻,现在嵇正新要被调查了……”
一连串陌生的词汇组合在了一起,尤清和脑袋“嗡”了一声:“什么意思?”
“哎呀!”方薇子急得跳脚:“我们之前不是把巨摩收购枫威的事情给捅出去了嘛,秦望东!那个枫威集团的老爷子!一口咬定这是嵇云川干的,为了报复嵇云川,就去那些什么机关举报了他爸爸嵇正新!好家伙啊!原来嵇总的爸爸是副省长,哎,清和,你怎么不早说?我要早知道这回事,我怎么也不敢冒犯嵇总啊……”
“举报了?他凭什么举报?”
“哎清和,这叫实名举报!只要是实名举报就一定会调查,这是国家规定的,而且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上新闻了,万众瞩目啊,人家不想调查也不行啊,就是要恶心他,就是要恶心回来,你说能怎么办?”
“嵇总知道这事吗?”
“我都知道了……估计……他也应该知道了……”
手机掉落在地,尤清和瘫在地板上,她的一次“临时起意”、“即兴发挥”,一次寻找存在感的幼稚举动,终于成了她无法醒来的噩梦!
坐了许久许久,夕光从窗户洒在地板上,晃着她的眼睛,她移动僵硬酸痛的双腿,走在窗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熏衣草此起彼伏,听说法国尼斯的阳光更热烈,大海像宝石一样碧蓝,可……她只能止步于此了。
下了楼,一群人在客厅里喝咖啡,陈海见了她,笑道:“晚饭还要等半个小时,我们已经催过厨房很多次了,可说是今晚有神秘大餐,所以要多等一会。”
她抬眼:“嵇总呢?”
“嵇总?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出去了。”
“嗯。”尤清和走出屋子,看到嵇云川站在田地里,金色夕光晃在他的发梢衣角,灿灿烁华,多么温柔多么美好的一个人啊。
她走到他身后:“云川。”
他回过头来,紧蹙的眉心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有些微微地舒缓:“休息好了吗?”
她又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瞳孔里的那个渺小的自己:“我来向你认错!我做了一件错事,我必须诚恳地向你表达歉意!但我无法请求你原谅我!在一开始,我想着要把枫威集团的消息放出去的时候,我的确是在自私的报复你,报复你对我的遗忘与无视,我以为……我以为这件事会让你看到我,也许你会烦扰我,会憎恶我,但你不会忘记我。我太无知了,我初出茅庐竟然敢挑衅资本权威,由此引发了一系列不可挽回的影响,我为此而到羞耻和愧疚……但,但你不用因此原谅我。”
“你知道了?”
一颗眼泪在瞳中晃晃悠悠,她的眼神未曾偏离他半分:“我中午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我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我害怕看到你真的讨厌我,憎恶我,可,我不得不出来,这就是我应该面对的事实。”
他轻声叹道:“我相信我爸爸,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也相信!”她郑重地说,顿了一顿,又道:“嵇叔叔当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也不应该受此飞来横祸!我明天就要回国……”
“明天?你回去做什么?”
她笑了笑:“总比在国外游荡得好。”
第95章
桌上放着一盘蒸鱼, 一份菜心,热气早就没了,却是未动分毫。刘姨端着一碗海参粥出来:“这都一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多少也得吃点垫垫肚子。”
余归晚眼眶深陷, 一夜之间精神气都没了, 一张口, 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好端端地怎么惹上这祸事?那个枫威集团的老板也真是不讲道理,自己的企业做不下去了, 就来冤枉我们家老嵇, 真是不讲道理!混账东西!”
刘姨在餐桌边坐下,将海参粥放在余归晚面前:“你也说了, 当这么大的官有多少人都盯着?别人受的举报也多了去了呀,总得调查清楚才是,若是受个举报就不分青红皂白来定罪,谁还愿意来做事?”
“理是这个理, 可就怕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呢……”余归晚擦掉眼泪:“这个云川也真是拎不清,家里出了这回事,他竟然还在法国玩。”
“他那也是工作, 再说后天就回来了。”刘姨把海参粥推了推:“快吃吧,别孩子回来见你这瘦了不少,心里更加难受。”
提起“嵇云川”,余归晚才勉强拿起调羹吃了几口粥, 却是难以下咽:“也不知道老嵇这几天吃得好不好, 睡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