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管床医生抬起手,“最里?面那?一间,今天的液已经输上了。”
易秋转过头,“他?怕输液扎针吗?”
“啊?”
管床医生诧异,“没听说啊,再说他?怎么可能怕疼。”
第27章 余光(九)
陈慕山本来想睡一会儿,但他睡不?着。
为了让空气对流,病房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楼下救护车的呼鸣声不绝于耳。
陈慕山对生老病死是麻木的,哪怕是在医院这种地方?,每个病人都?有一颗脆弱的玻璃心,但他很平静。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相反,只想周围能安静下来,让他能睡得着。
输液之前,他在卫生间里换了病号服,护士很?体?贴地给他找了一双塑料拖鞋。
他穿着去楼下买了一盒方?便面,刚泡好,给他输液的护士就推着医疗推车进来了。
陈慕山只好把方?便面放在床头柜上,擦干净手在床边坐好等着扎针。
“名字。”
“陈慕山。”
“躺上去吧。”
陈慕山趟平下来,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护士给他扎上止血带,开?始选穿刺的血管,“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今天有三瓶药,都?是消炎的,可能有点?痛哈。”
“好。”
“要到晚上才能输完,你有人陪护吗?”
“没有。”
护士看了一眼病房,这间病房虽然是个三人间,但是暂时只有陈慕山一个病人。
“那你就不?能睡觉了,你要自己看着液,快完的时候叫我。”
“好。”
他虽然在回答,但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杨钊让他去大果?岭的事。
初三出发,也?就是还?有一周的时间。
他现在不?能拒绝杨钊这个要求,他必须要去带这一次货,这样?他才能再次插上出阳山,亲自去绘杨氏境外走货的路线。
但是,常江海死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果?他把这一批货成功带去大果?岭,完成交易,那就是真?的在犯罪。
50克就是死刑。
这个数量词,常江海对他强调过很?多次。
即便他是个孤儿,对“生”和“死”的,没有社?会性的概念,但他对易秋,还?有执念。
他没那么想死。
可是如果?他不?带着一批货,杨氏就不?会再接受他入局。
陈慕山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在探视名单上写的那个假名——小玫瑰。
常江海说,如果?他死了,那个人会去找他,可是“小玫瑰”这三个字也?太搞笑了。
陈慕山真?的希望常江海当时不?是在耍他。
护士再次核对了药名浓度等信息,嘱咐他握拳。
皮肤被穿破,陈慕山突然重咳了一声,腹部抽气,背脊顶起,手也?跟着猛地一抬,护士来不?及收针,顿时挑破了他的血管。
“哎呀。”
陈慕山听?到护士的叫声,才回过神来。他把手抬到眼前,眼看挑破的地方?开?始冒血,他叹了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摁住出血口,“你叫什么,重新扎就行了,我尽量忍着不?咳。”
“你不?痛啊。”
“不?痛,你扎吧。”
说实话,回过神来以后?,他只感觉到饿了,想着方?便面再泡下去就要化了,只想让护士赶紧给他扎上,他好起来吃面。
护士重新给他消了一次毒,挑了他手背上一根血管穿刺,见回血后?又把针头往里面送了少许,松开?止血带,示意他可以松开?拳头了。
陈慕山撑着手臂坐起来,单手端起方?便面碗,放在大腿上垫着。
一只手吃面确实有点?狼狈,但奈何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真?的饿了。
他两三下干完了面,又喝了几口汤,想着面碗摆在边上,一会儿易秋过来看到要生气,躺下了又坐起来在床底下到处找垃圾桶。
“我饭白买了。”
易秋的声音传来,病床上的陈慕山一怔,他朝门口抬起头,手里还?端着那只方?便面盒子。
“啊?那个……我我我不?知道你给我买饭了。”
易秋伸出手,“盒子给我,我拿出去丢。”
“我自己丢。”
“你输着液,给我吧。”
易秋说着,拿过盒子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陈慕山悄悄地看易秋买回来的饭,德克士的咖喱鸡排饭。
很?神奇,易秋给他吃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比如冰淇凌,比如咖喱鸡排饭。
但他愿意吃,他能拒绝不?好吃的食物,但他不?能拒绝这个世上唯一的‘给予’。
“我还?可以再吃一盒。”
易秋坐在凳子上,把买给他的鞋子拿出来,“你不?撑吗?”
“不?撑。”
“晚上我拿去热一下给你吃吧。”
“晚上?”
陈慕山侧过头,“你下午不?走吗?”
易秋点?了点?头,“嗯,我今天给你陪床,鞋子我给你放床底下了,买的是运动鞋,我不?知道现在喜欢什么颜色,就买的黑色。”
“多少钱。”
“打折下来一双220。你刚出监狱,医保卡还?没有生效,这边医院的预交金我刚才交了,暂时押了2000。另外,尤曼灵跟张寒谈好了赔偿,医疗费5000,误工费3000。你昨天损失一万,大江南现在停业了,怎么办?”
陈慕山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内心狂骂张寒。
这个差点?死了的人,居然真?的好意思问他要赔偿。
“不?知道。”
陈慕山索性摆烂,“要不?然我出去卖吧。”
“正经点?。”
“好,我正经。”
陈慕山坐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正正经经地挣钱。”
“这怪谁呢?”
“怪你啊。你跑北京读书去了,把我丢在玉窝,是,你想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嘛,你当儒当得那么厉害,让我去当侠,你看哪个当侠的有好下场。”
他抬起扎着针的手,“你看杨过,手断了吧。你看郭靖,死在襄阳吧。你看我……”
“你怎么了。”
陈慕山愣了愣,“我变节了,成罪犯了。”
他说完,窝进病床,“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当狗。”
“你做个人吧。”
“你做个人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陈慕山盘起腿,“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易秋笑了笑,拆开?巧克力圣代?,冰淇凌已经有些融化了,黏糊糊的不?太好看,她挑着上层的巧克力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陈慕山看了她一眼,“牛奶部分的我吃?”
易秋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好吃的东西,我也?能吃下去了。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吃冰的东西,吃了就会拉肚子。”
“那是我小时候肠胃不?好。”
“你没必要什么都?跟着我做,我不?一定是一个好人。”
“什么意思。”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我可能……不?配做一个好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牛奶冰淇凌也?吃完了。
晚上,她给陈慕山陪床。
江上起风,把江中的水汽吹向县城,县城里下了一场大暴雨,狂风吹过楼宇之间,鬼一般哭叫。
护士给陈慕山拔掉了输液管,封住留置针,又把药发给他吃了。
九点?过的时候,护士站开?始分发夜里家属陪床用的钢丝床,护士进来通知领床的时候,易秋去洗漱了,陈慕山看她不?在,便从床上下来,穿上鞋走到护士站。
发床护士看他穿着病号服过来领床,有些无语,“你陪护不?来领床,你跑来干什么。”
陈慕山搓了搓裤腿,“我陪护是女生她拿不?动。”
护士直起身,“你说得真?奇怪,这边女的陪护多了去了,让你老婆来,你回去躺着。”
“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