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啊。”
护士叉着腰,“让你老婆来啊。”
陈慕山在窗户上看到了傻笑的自己,赶紧抹了一把脸。
他站着没动,后?面排队的人有点?不?耐烦了,“赶紧走啊,我们还?要领床呢。”
陈慕山索性不?解释了,弯腰扛起一张折叠床就往病房走。
“诶……这哪个医生的病人,搞什么啊!”
易秋回来,陈慕山正在铺床。
“你干嘛。”
“我想睡这个床。”
易秋看了一眼陈慕山的病床,“有病床你不?睡,你干嘛睡这个钢丝床。”
陈慕山抱着被子站直身,有些迟疑。
他习惯让易秋睡在高?一些的地方?,这样?,她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头了。
虽然他知道,成长到现在,易秋已经不?可能再如他所愿,但习惯仍然在,他对这种抚摸期待,仍然令他辗转。
“我喜欢睡矮床。”
他说完,脱鞋坐到钢丝床上。
易秋放下漱口杯,看着他手背上有些回血的留置针。
他发现易秋在看他的手,立即把手抬高?,抬到易秋眼前,“痛。”
易秋低下头,“你知道我不?会信你的。”
陈慕山抿了抿唇,抬头又说了一遍,“真?的痛。”
易秋看着他,终于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躺好,我去关灯了。”
第28章 山遮(一)
陈慕山住了一星期的院,传统春节如约而至。
往年的春节期间,向来是县里治安压力最大的时候。
南方边境的县城,文化与宗教繁多复杂,北上务工的年轻人们坐着火车回来,带来与此地全然不同的物质文明,也带来新理念与旧观念的冲突,县城里短暂的热闹,让总是?让没有?走出?去的本地青年新奇又惶惶不安。
易秋带陈慕山出院。当天是个阴天,天压得很低。
易秋在办公室办出?院手?续,陈慕山坐在病房外面的候诊椅上,等护士来给他拔留置针。
春节期间,大部分的病人都出?院了,刚过午饭的时间,陪护和病人大多在午睡,两?个护工边聊天,边楼梯上拖地,护士站里护士也趁着空闲写各自的护理文书。
走廊里偶尔有?两?个走动。
易秋站在窗口?前等陈慕山的管床医生?过来签字,顺便给林照月打了一个电话?。
在北京读书的那几?年,林照月都会带易秋去养父那边过年。
养父是?一个大家族,最年长的奶奶身体还很硬朗,她很疼爱易秋,今年易秋不?在,奶奶还和林照月叨念了好几?次,这?会儿易秋打来拜年电话?,林照月便开了免提,让家里的亲戚也能跟她说?话?。
“小秋,奶奶给你包了大红包,你都不?回来啊。”
易秋笑了笑,“奶奶我都开始拿工资了。”
“那也是?孩子,快回来吧,奶奶给你买机票好不?好,家里做了好多吃的,你不?回来,你爸都吃不?下。”
旁边传来养父的声音,“妈你在说?什么。”
奶奶笑了,“好了好了,不?跟小秋开玩笑了,好好工作,放了假回来看奶奶,奶奶把大红包给你留着。”
“好。”
“真乖,对?了,今天除夕,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哦,在医院里。”
“哎哟。”
林照月接过电话?,声音焦虑起来,“你自己生?病还是?带犯人出?来啊。”
“没有?。”
易秋看了一眼坐在走廊上的陈慕山,“一个朋友生?病,我过来看看他。”
“哦,那就好,照顾好自己啊。你那边冷吗?”
“不?冷,二十?多度,我还穿着裙子。”
“不?冷就好,我们也吃饭去了,你自己也要吃点好的啊。”
“好,那我挂了。”
“挂吧。”
“妈再见,奶奶再见。”
挂断电话?,管床医生?把出?院的单子递了出?来,顺便问了一句:“过年不?回去啊。”
易秋清点着单子,随意“嗯。”了一声。
管床医生?和易秋认识,顺着话?题和她多说?了几?句,“我觉得那一家子人对?你可真好,不?过也是?,我要是?遇到一个缉毒英雄的遗孤,我也要好好照顾她。”
易秋没有?接这?句话?,“我拿走了。”
“等一下。”
管床医生?拿了一个病例出?来,你帮我看一下这?个人,是?你们监区送过来的。
易秋拿过病例,“什么情况?”
“哦,男科病。
易秋笑了,“怎么男科病收你这?儿来了。”
“嗨,只有?我们这?个区还有?一个羁留病房,你看看吧,门诊刚刚转过来,他以前有?癫痫是?不?是?,你们用的什么药,我刚才?问他,他自己说?不?清楚。”
易秋回忆了一下,“用的卡马西?平。
易秋看着检查报告上的指标,随口?又问了一句,“谁押过来的。”
“我。”
易秋回过头,看见张鹏飞正朝她笑,他没穿制服,身上套着一个牛仔外套。
“没穿制服?”
“嗨。”
张鹏飞摇摇头,“我今天请假出?来看感冒。刚好遇到两?个同事带我管的犯人过来看病,那是?新犯人,刚出?入监队,情绪不?稳定,我刚好在这?儿,所以过来看一下,你在这?儿干什么?”
易秋把检查报告递回去,“我回去请那边的医生?给你开一个用药单子,给你参考。”
管床医生?接过报告,“行,辛苦你了,你们聊,我做事了。”
张鹏飞看陈慕山没跟在易秋身边,“人呢。”
“谁?”
“那狗崽子啊。”
易秋笑了笑,“他还在等着取针,你的犯人呢?”
“哦。”
张鹏飞看着走廊尽头,“已经住进?病房了,我也准备走了。对?了,初二那天,大家约着要去看江姨,晚上尤总请吃饭,陈慕山出?来了,你觉得该不?该让他去。”
易秋没吭声,张鹏飞拍了拍脑袋,“我有?点担心,你知道沈丽华她那个嘴,听?说?她最近嫁了个老板,当了贵妇,说?话?肯定比以前还难听?。”
“说?陈慕山又不?是?说?你,你难受什么。”
张鹏飞被这?么一点,也有?点发愣,自嘲地笑笑,“也对?也对?,我难受什么……”
话?还没说?完,病房那边突然“哐当”响了一声,然后就是?一个男人的痛呼声,走廊上的医护都站住了脚步。
张鹏飞立即垮了脸,拔腿就往病房跑。
然而晚了一步,等他追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两?个看守的狱警,一个摁后脑勺坐在地上,一个已经追到楼梯下面去了。
“怎么回事,人呢。”
被砸伤的狱警挣扎着爬起来,头上还在冒血,“他用手?铐砸的,嘶……我刚把手?铐给他解开,他操起来就砸了,我没摁住他。”
“李涛呢。”
“追下去了。”
易秋跟过来,发现刚才?还坐在病房外面等他的陈慕山也不?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护工对?她说?,“你找46床的病人是?不?是?。”
“对?,他去哪儿了。”
“他追那个人去了。”
“什么?”
已经下了一层楼梯的张鹏飞听?到护工的话?,也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子,反拽着犯人的衣领,从下面走上来,犯人几?乎是?背挂在他背上,被他拖着向上走,身高差距之下,不?得不?踮着脚倒退着上来。
他边退边骂,“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你自己都是?个犯人,你还追犯人!。”
陈慕山扭过手?腕,扣死了他的衣领子,“我规规矩矩服了三年刑,你凭什么逃?”
他说?完,抬头看向张鹏飞,露出?一丝冷笑。“张教,你比人常队差远了。”
如果不?是?在医院里,就凭这?一句话?,张鹏飞真的想跟陈慕山打一架。
两?个警员赶紧上去把犯人制服。
陈慕山这?才?松开手?,他手?臂上的留置针还没有?取,搏斗之下,已经戳歪了方向,血管挑破,受针的手?背也全部青了。
他有?点后悔刚才?在易秋面前装乖,坐那儿等人来给他取针。
这?会儿索性也不?等护士了,站在楼梯上单手?拆掉医用胶带,把针头拔了出?来。
“你还敢提常队!他为什么牺牲的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