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陈慕山都目光仍然定?在沈丽华身?上,“怎么样,等?年过完约个时间,我给你推荐我擅长的项目。”
沈丽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是不是坐牢做疯了。”
“坐牢怎么了?”
陈慕山看?着他,“我是劳改犯,出来?自?食其力,哪里疯了。”
他说得离谱,沈丽华生怕自?己的男人误会,有气又不能在陈慕山这等?“没皮没脸”的态度里撒出来?。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不是觉得你挺得意的。”
张鹏飞一愣,这句话是文柔说的。
陈慕山也怔了怔。
这个女人一直低着头,他将才?竟然没有注意到她。
对文柔,陈慕山的情绪有些复杂。
文柔是常江海同母异父的妹妹,由于年纪差得很多,常江海对这个妹妹疼爱得不得了,文柔认识张鹏飞,也是由于常江海的缘故。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常江海极力反对,几乎暴跳如?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线缉毒警察的危险,但是,拗不过自?己的妹妹,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常江海不止一次跟陈慕山提过自?己的这个妹妹,甚至用易秋做过类比。
他说:“人活着,谁还没个想保护的,一生都放不下的人呢。你有易秋,你应该懂的。”
“我不懂。”
陈慕山僵硬地反驳常江海,“我没有放不下易秋,只是她说什么我听什么。”
常江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心里是有缺陷的。”
“什么缺陷。”
常江海没明说。
“慢慢来?,你会懂的。”
至今陈慕山也不是很懂,只是常江海死在他眼前,而他冒着暴露的危险也没能把他救回来?,那么对于他的妹妹,他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陈慕山想不明白,他转向?文柔。
“我怎么得意了?”
文柔抬起头,“坐牢你很得意吗?”
她说完,推开张鹏飞站起来?,“贩毒你很得意吗?害死那么多人你很得意吗?”
张鹏飞试图拽住她,却被文柔转身?呵斥了一句,“你别拉我!”
说完,她撑着狼藉的桌面?,看?向?陈慕山,“你这个人就像没有良知一样,张鹏飞以前是一线缉毒警,易秋的父亲也是牺牲在毒贩手里,我哥哥死在出阳山上。至于我们这些人,不管大家做哪一行,挣得钱多还是钱少,没有一个人,会自?甘堕落,去?沾那东西。只有你!只有你陈慕山!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凭什么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
陈慕山无法和她共情,所以也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态度来?面?对她,但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替他想明白了,有几个男生张了口?,“今天上午去?医院看?江姨,江姨又提起了你,其实说实在的,陈慕山,你真的不配。”
“我不配什么了?”
陈慕山反问,“你们也挺有意思的,口?口?声声称小秋的父亲是英雄,为了我把叫过来?,让你们骂,让你们玩,你们把小秋灌成?那样,玩我就那么开心?”
他说着,再次转向?文柔,“我是犯罪了,该判的法院已经?判了,两年多的牢我坐了三年,你们还要我怎么样?给各位磕一个,我丢福利院的脸了?行啊,我现在就可以磕了,磕了你沈丽华,把灌小秋的酒都喝了,你文柔把刚才?的话吃回去?。”
他说完,坦然地扫了一遍在场的人,“怎么样,答应吗?答应我就磕了。”
张鹏飞忍无可忍,松开文柔几步跨到陈慕山面?前,“陈慕山你能不能走!算我求你!小秋我一定?把她送回去?。”
陈慕山笑了一声,“张鹏飞,你能送她回去?你早就送了。”
张鹏飞哑口?无言。
陈慕山接着说道:“你从小就喜欢小秋,结婚了以后你不敢喜欢她了,我在监狱里,想见她一面?你都往后掰我,天天拿兄妹情说事,今天怎么样?你老婆在这儿你敢帮她吗?你帮她她能喝成?这样?张鹏飞,你算个屁。”
张鹏飞面?红耳赤,尤曼灵在旁拍了拍手,“骂得挺好的,张鹏飞,我们两个今儿一个也没支棱起来?,他这样说我无言以对,只想给他鼓个掌。”
张鹏飞压低声音,“你还火上浇油。”
“可是他得真的没说错,我们的确没照顾好小秋。”
尤曼灵说完,突然也释怀了,“算了,公盘生意谁爱做谁做吧,沈丽华,同为女人我不想骂你,但今天这个局是我组的,我可以请你和你男人滚。”
沈丽华愣在原地,她虽然生气,但她并不敢惹尤曼灵。
尤曼灵扶直易秋的背。
易秋喝的酒不是什么好酒,这会儿酒劲儿一股脑全部上来?了,不断地冲顶着她的头顶,易秋觉得头上像是有人拿针在扎,她并不是很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哭。
尤曼灵低头喊她,“小秋,还行不行,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易秋摆了摆手,抬起头朝陈慕山看?去?,“陈慕山……”
陈慕山听到她的声音,侧过了头。
她脸红得厉害,眼睛里也有一些血丝,不知道为什么,陈慕山觉得,此时此刻的易秋,才?是真实的易秋。在这样的易秋面?前,他好像也不用演了。
“叫我干什么。”
“陈慕山啊……”
她又叫了他一声,“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我来?接你回去?。”
她用的是“去?”,陈慕山答的是“来?。”
阴差阳错的一次相互坦诚,当下,两个人都没有清醒得意识过来?。
“你不听我话,说了让你别来?,你还……来?。”
“对不起,我错了。”
“不是……这一句……不说对不起好不好……陈慕山……你不是狗……你是个人……”
陈慕山无奈地笑了笑,醉成?这个样子的易秋,还在跟他纠结人和狗的问题。
他索性不说话了,走到易秋身?边,像小的时候一样,弯腰把她背起来?。
“去?哪儿……”
“回家。”
第31章 山遮(四)
易秋的车停在江堤后面的一个无灯的停车场。
此时她已经醉得没了神智,陈慕山在停车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的车。
“小秋,给点力,车你到底停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她在陈慕山背上答非所问,陈慕山被迫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靠在他肩上的那张脸,“易秋,你是不是故意的。”
易秋没?有?说话,她有?些难受地“哼”了一声,把头偏了过去。
到了晚上,人总是很?疲倦。陈慕山一路走过来,身上已经冒出了汗。
好在江上有?风来,一下子吹冷了他的皮肤,他背着易秋,抬头望向江堤后的奔流不息的大洇江,漆黑的江面上有?零星的烟火,爆裂声也很?伶仃,甚至像是江风里呜咽。
人是不能?回?忆的,尤其是在这一场咋暖还寒的冷风里。
没?有?谁能?做另外一个人,一辈子的守护者,甚至没?有?两个人,可以永远在一个时空里生活。即便易秋曾经说过的话,她曾经拥有?的思想,羁绊陈慕山至今为止的生命,但她还是离开过陈慕山。
留下一段看似做作的文本——她想出生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
然后,她就去了很?遥远的地方,逼着他独立又孤独地去思考和践行。
他还是易秋的小狗吗?
其实早就不是了。
不然他也不用演,不用装得那样可怜。
不然他也不用拼着被集团处决,也要?在出阳山上救下张鹏飞,冒着再次暴露的风险,也要?救回?警方的卧底张寒。
至此,作为一个线人,或者说一个无名的卧底,他已经很?成熟了。
他还要?在易秋面前装一只野狗,他只是不甘心。
他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但他不自知。
此时站在风口里,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他记得,他有?八年,没?有?背过易秋了。
于是,陈慕山干脆放弃了找车,把易秋的身子向上托了托,背着她走上了深夜安静的玉窝街道。
相对落后经济和物质,给城市的发展带了限制,却也给长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保留下了很?多回?忆。
那条从大洇江回?城里的路一直没?有?变,路旁的亚热带植物,却比他们小的时候长高了好好多。
陈慕山边走边回?忆,不一会?儿?,就走进了县城中心。
那天是初二,家家户户正团圆,没?有?父母子女的人才在外面消遣寂寞,而?他们有?寂寞却消遣不了。
陈慕山背着易秋路过她为自己买牙刷和脸盆的小超市。
超市的灯还亮着,老板仍然坐在电视机前,看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
正演到小品的节目,老板的脸上映着五花八门?的电视机光线,他看得很?投入,时不时大笑两声。
整条沉默的街上,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陈慕山想买一包烟。
他背着易秋走进店里,老板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电视上,“要?买毛巾还是脸盆?”
陈慕山看了看烟柜,又看了看冰柜,“给我一瓶冰水吧。”
老板给他拿了一瓶冰水,看他没?有?放易秋下来的意思,“你还有?手拿?”
陈慕山侧过身,“□□裤兜里就行。”
老板探出身子照他说的做了,然后对他说,“上次还是你背上的女人带你来买牙刷脸盆。”
陈慕山一怔,原来老板记得。
老板看着他错愕的神情?,笑了笑,“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记得。”
陈慕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