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萤
母亲和姥姥已经替她承受了许多,不能再多了。除此之外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只手安静地递到眼前,拿着一片雪白平整的纸巾。裘盼抬头看递纸巾的男人,他眼神磊落,脸容温和。
头顶隐隐约约留有他掌心的余温,似茫茫大海中一叶浮萍。
裘盼忽然着魔,想要更多。
她没有细想,也不想细想,只管低下头,闭上眼往前倾倒,让自己的身体靠进了男人微微僵硬的怀里。
他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好人。
请问可不可以借她一刻钟的时间?
她很累很疲惫,让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地靠一靠,歇一歇。
这样很无礼。
但她没有力气支撑了。
对不起。
拜托了。
男人的身躯结实精瘦,像小暖炉一样,微微地辐射着温暖的热能。他稳稳地站着,如守岗的军士,隐含着无声无息的巨大力量,就像即便有两个她三个她倒进他怀里,他亦能屹立不倒。
他身上有滴露的经典松木香味,淡淡的,清洌干净,越闻越安心。也有不认识的酒香,浅浅的,诱人微醺,越闻越贪心。
陈家岳望着马路的尽头。
也许太晚了,他就算把马路望透望穿了,也不会再有车辆驶过来了。
腰间传来柔力,怀里的女人悄悄地抬起双手环住了他。她湿润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衫,轻颤的双肩单薄瘦削。
仍是伤心人。
此时的他最好抽一根烟。
抬手往口袋里摸,哪里有烟?
连替代品手指饼都没带。
手放下,不知怎的搭到女人的肩膀上。
想往外轻推,却使不出劲,推不了。
在产科工作了十多年,曾经被问过看着准妈妈们半/裸的身躯,会不会有歪念。
这个问题匪夷所思。
他该怎样解释,人们才会相信,当他披上白大褂那一瞬起,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信念:拯命。
不过脱下了工作服,回归到生活里,他只是一枚普通人,普通的男人。
付朝文在电话里说“300斤的美女”。
用不着300斤。
100斤的就不好办了。
东市的治安看来不错,不然哪会到现在都没见有警察或者联防的路过。
如果有路过的,他会被当作好人还是坏人?
空气中飘来一股清香,清香又清甜,闻过了忍不住想再闻,他糊糊涂涂地上了瘾。
今晚的酒他喝得不对。
被望穿秋水的马路那端终于来了一辆轿车。
轿车司机远远地看到这边道牙有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过马路,不管,按了喇叭再算。
骤来的喇叭声响把伤心的人吓了惊,腰间的柔力闪了闪,接着悄悄地缩退回去。
陈家岳搭在人家肩膀的手像巧合一样,把对方往回收的手握了个正。
裘盼抬头看他。
他绅士地给予了她想要的时间,不打扰,不排斥,任她搂抱。
她很感激。
如今手被他握住,是无意还是故意?
她猜不透。
陈家岳的手骨节分明,干净素白,温热的指尖带着薄茧,触磨她的掌心。
她有些留恋,竟不舍抽手。
陈家岳也低头看她,她哭肿的眼,哭红的脸,宛如一抹受风吹雨打的桃花。
乘人之危,大概就是如此。
但他到底开了口。
“如果你没有去处,”迷离的嗓音一字字传入裘盼的耳中,“我住的酒店在附近。”
漂泊半空的落叶随风荡进镜般的湖面,无声无息地惹起一圈圈浮沉的涟漪。
湖底翻云覆海。
裘盼躺进了酒池,每一个毛孔,每一处发端,被香醇的酒液灌溉浸泡。
犹如粘上的两块磁石,想分开,最后还是深深地相贴于一起。
陌生的温度渐渐融和,她被温柔地暖着,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爱人友人的身边。
不再孤寂。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刻的她找到了一个缺口,有涌入,也有流出。
涓涓不息。
偶尔之间有一丝清醒,不禁自问:怎么会?
有些事情不该不对,离经叛道。
却不违和。
原始而至,自然而去。
云顶花开花落,山涧潮涨潮退,雁过留痕,魂牵梦绕。
酒店房间窗外,月色沉静清朗,可惜无暇细看。
第40章 0
早晨八点, 阳光正好。
裘母背着小冬阳在楼下附近的公园溜达,隔远见到类似裘盼的身影。
她半信半疑地跟过去张望,确认了, 连忙喊:“盼盼!”
裘盼闻声回头, 裘母已经走上来了,皱眉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女儿出差前交代过要去两天一夜, 最快也得今天傍晚才能到家。
裘盼淡声说:“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
裘母:“声音听着哑哑的,喉咙不舒服?”
“没有啊。”
裘盼朝小冬阳递手,裘母边解背带边说:“别以为天气热了就掉以轻心, 一早一晚温差大,最容易着凉感冒的。”
“嗯。”
“这么早有车回来吗?坐高铁?”
“是坐高铁。”
裘盼接过孩子,抱着亲了亲, 和裘母往家的方向边走边聊。
裘姥走路不便, 没下楼,留在阳台晨运晒太阳。她跟裘母一样, 对裘盼的提前回来又惊又喜, 忙着去厨房给热早餐。
裘母嫌她手脚慢, 把人赶去了客厅,自己动手。
裘姥又想帮忙收拾行李,裘盼没让, 从行李袋里翻出了几包在东市买的特产腊肠。
裘姥把腊肠放鼻下细细地闻:“真香啊, 油香油香的,让你妈蒸一些下粥。”
老人家准备去厨房,但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裘盼的脸不安地问:“盼盼,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她凑近去看孙女, 眉头皱得紧紧的。
裘盼笑笑:“宾馆的床太软了,不好睡。”
裘姥恍然大悟的样子, 感同身受地点头:“对啊对啊,宾馆的床软得跟要塌了一样,不好睡。你等会还去上班吗?”
“不去了。”
“那就好,留家里补一觉,我给你看孩子。”
裘姥拿着腊肠进厨房,叹着气跟裘母念叨:“盼盼昨晚没睡好,难怪了,我昨晚也没睡好,总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有事。”
裘母:“你哪天睡得好?别诅咒孩子了。”
裘盼抱着小冬阳在客厅坐着,小冬阳用一双小手捧着妈妈的脑袋努力地又啃又亲,没一会裘盼的头发就沾满了口水。
裘盼任由她,行李袋放在脚边,望着哪里出神。
裘母从厨房出来,吩咐她:“发什么呆?去洗个澡,洗完吃早餐。”
浴室里,裘盼站着淋热水。
湿热的温度洗脱了一身疲倦,却洗不掉脑里氤氲的片段。
肌肤上的触感依然难忘,亦深亦浅的痕迹斑驳撩人……
双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
昨夜他看着这里,低问:“还好吗…”
剖宫产后,腹下的疤痕仍淡淡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