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好。”他在她?头顶落下一吻,“睡吧。”
……
五月末,邬长筠拍摄的?电影开始映放。
七月中旬,她?的?身子?完全?养好了,重?新登上戏台,还带了几个小娃娃开始学戏。
八月初,敌机对延安进行轰炸,刚搭不久戏台子?被?炸毁,死了不少军民。
九月底,杜召被?派往晋察冀军区协助作战。
他内心是激动的?,终于可以再次上战场,可心中又对邬长筠有愧,因?为不是每一次分别都能有再会的?机会,战场上生死难料,此去不知何时归、能否归,他无畏死亡,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家妻。
邬长筠看出他的?顾虑,也知道不管怎样,他都会前行,一如从前。
便道:“去吧,像你曾给我信中所?写?的?:驱逐倭寇,捍我河山。”
可在行军当天?,邬长筠却全?副武装跟了上来。
杜召看着她?剪短的?头发和?炽热的?双眸,没有一句相劝的?话。
两人迎着光,并肩同行。
“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
十一月,慕琦在一次行动中暴露被?捕,受尽折磨,宁死不屈,最终被?日方处以死刑,享年二十八岁。
次年三月,辜岩云加入中国共.-产.党,双面卧底。
九月,他从“沪江统一委员会”离职,来到南京继续潜伏。
十二月,张蒲清因?筹资抗日,被?日方暗杀,死于开往天?津的?船中,享年三十一岁。
一九四三年八月,贺明谣跟着八路军部?队在一次反扫荡中牺牲,享年二十九岁。
一九四四年六月,中.-共沪江站地?下党程梅同志暴露,为免被?捕,吞弹自尽,享年三十三岁。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
同年十一月,芝麻转移至重?庆,继续潜伏,于次年九月牺牲。
一九四七年,霍沥破产,举家搬迁至新加坡。
一九四八年,班主赵敬之癌症身亡,田穗担任新班主。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
十一月,陈修原来到赵溪亭牺牲的?地?方。她?怕黑,可高高的?山坡,长满花与草,还有无数烈士们相伴,应该不会那么寂寞吧。
他跪坐在墓碑前,放下一张报纸。
“我们又胜利了。”
“以后的?中国会越来越好,就像我们一直期盼的?那样。”
他抬手,抚摸简陋的?墓碑,轻声呼唤她?的?小名:“小榭。”
他掏出之前送给她?的?婚戒,放在碑前:“想了很久,还是把?它还给你。”
陈修原温柔地?弯起唇角:“不需要寄托的?东西了,你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永远。”
……
一九五一年春天?,六阳县的?一个男人埋葬家犬,无意在树下挖出一只?提包,发现相机、胶卷和?两本笔记本,上交政府,才知东西所?属一位叫陈今今的?战地?摄影师。
她?的?笔记里详细描述了一路上有关战争、军民生活等内容,结合冲刷出来的?照片,都成?了珍贵的?战时资料。
当年赵二勇并未领会陈今今临走时嘱托自己的?话,她?被?日军带走后,赵二勇便去参军打仗了,两个月后,死在了一次战役中。
四月,西山的?老槐树开花了。
一群孩童到山上抓野兔,看到满树槐花,一个个爬到树上摘花回去让母亲做槐花饼吃。
一个女孩发现了树洞的?布袋子?,拿出来打开,发现里面新奇的?小玩意,拿回家把?玩,新鲜感过了,便随手扔在家中的?桌子?上,直到在城里读书的?姐姐放假回家,才发现是个微型相机和?胶卷。上交后,结合先前发现的?手稿与照片资料,各大报社将日军在战时犯下的?恶行刊登公众。
陈今今用自己的?死换来了真相的?揭露,可面对诸多无可抵赖的?铁证,得到的?仍旧是日本右翼的?否认与对自己国民的?隐瞒。
五月,寂州壁画研究所?扩建。同时,寂州大学设立壁画专业,吴硕任艺术学院院长兼研究所?所?长,戚凤阳任副所?长。
这一年,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赵淮和?文瑾结了婚,四九年便离开寂州,前往北平工作,只?有她?和?吴硕仍坚守在这里。
吴硕娶了妻,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孤家寡人的?,始终只?有她?一个。
可戚凤阳从未觉得孤单,她?以艺术为食、与佛像为伴,致力于传扬民族文化,带前来考察的?学生和?社会人士学习,生活一直是充实而有意义的?。
研究所?发展越来越好,去年初,他们还去三个国家办了巡展,票一经?发售便被?一抢而空,文创产品也尽数售完。
看到全?世界越来越多的?人了解我们国家的?传统艺术,中外越来越多的?学者来到寂州研究壁画并主动传扬出去,他们由衷感到高兴与自豪。
最近离奇地?接连下了一周雨,天?放晴后,戚凤阳把?部?分研究资料搬出来晾晒。
她?站在烈阳下,看着李香庭这些年寄回来的?手稿,有临摹品、文章,堆垒起来,赶上一个大汉的?高度。
她?随手拿起一张,触摸上面俊秀的?字迹。
十一年了,少爷,你还不回来吗?
戚凤阳寄出去的?信从来没有收到回复,因?为一来一回,往往都得一两个月过去,李香庭可能早就不在寄件的?那个地?址了。
这十一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戚凤阳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又要往哪里去,时不时收到装满一沓纸的?信,知道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李香庭并没有老很多,除了黑点,轮廓明显了点,同刚出寂州时没什么两样。
他在很多寺庙待过,也在几个绘满壁画的?石窟住过一年半载,写?了无数稿件,画了无数小稿,全?部?寄给寂州,供他们参考、学习并整理发表,为中国壁画史研究做出卓越贡献。
徒步万里,涉足全?国,绘千里画卷,渡千万亡魂,十一年一晃而过,李香庭已经?快四十岁了。虽历尽千帆,那对黑润的?眼睛仍旧清澈透亮,甚至像个孩童一样纯净。
一颗心,也从未改变。
他曾到广州找过李香文和?李香岷,不幸的?是李香文死在一次日军空袭中,只?剩下兄嫂独自带两子?生活;而李香岷考上空军学校,十九岁上战场,和?敌机在空中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他从兄嫂口中得知,当年李香楹跟平殊私奔去了广州,平殊给一个大户人家跑货,因?缘际会救了东家,东家带他做生意,去了香港,让李香楹继续读书。后来打仗了,平殊带人给战区送物资,途中被?炸死,李香楹辍学去做了战地?护士,至今生死不明。
秋天?,李香庭来到一个江南小镇。听闻解放后,邬长筠便辞去军中事务,来到这里过清静日子?,开了家小戏院,带一群徒儿。
他找到戏院,没有进去,立在外面等待,直到人出来。
今天?晚上没排戏,邬长筠傍晚便要回家了,她?望着候在路灯下的?僧人,遥远的?记忆瞬间?冲入脑海,她?也与哥哥十几年未见了。
带他回家前,得先去一个地?方。
邬长筠同李香庭散步到乡镇小学,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站着,看一张张稚嫩可爱的?面孔从身前而过。
“包袱放下来吧。”
闻言,李香庭将背后的?布袋放到脚边,冲她?微笑:“习惯了,不觉得重?。”
“你一点都没变。”邬长筠凝视着他纯净的?面孔,“我去寂州找过你,阿阳说你去苦行了。”
“是。”
他的?僧衣尽是补丁,布鞋也缝缝补补,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回去看看他们?”
“路还很长。”
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校内走出来。
“出来了。”邬长筠朝他招招手,“阿召——”
……
杜召在这儿做数学和?英文教师,学生少,工作也不忙,过得相对清闲。
他们家在乡下,自己盖的?房子?,门口有块田,种些瓜果蔬菜,还养了条可爱的?小白狗。
邬长筠当年小腹中枪,伤到子?宫,不能生育。阿砾又去北京上大学了,家里只?有他们两口子?,简简单单的?小日子?,平淡且幸福。
李香庭并非只?来探望两人,昏黄的?灯光下,他从褴褛的?僧衣内掏出一张泛黄的?合照,递与邬长筠:“施主有没有见过照片的?这位女子?。”
邬长筠接过照片,视线掠过明尽、灯一,落到陈今今身上。
“你等一下。”邬长筠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姑娘,觉得有点眼熟,但又不敢立马认定,将照片递去给正在厨房烧饭的?杜召。
不一会儿,两人从厨房走出来。
杜召小心捏住照片边缘,凝重?地?看向李香庭:“她?是你什么人?”
李香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一位故人。”
……
找了十一年。
十一年……
李香庭这才知道,她?沉睡在西南深山之中。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按照杜召画的?地?图,直奔那片深林,去再看她?一眼。
三个月,一千六百多公里长途跋涉,跨越千山万水,走过茫茫树林,他终于找到那块陈旧的?墓碑。
他看着木碑上刀刻出的?“陈记者”三字,静静立了许久……许久……
阔别多年,一时,竟半句话说不出口。
冬风拂过坟边的?枯草,左摇右晃,刮在他轻薄的?僧服上,像是爱人温柔的?抚摸。
李香庭起身,跪坐到坟边,小心地?移走一草一木,捧起一抔又一抔土。
伤痕累累的?骸骨逐渐显露,她?的?左小臂断裂,右大臂断裂,肋骨断了两根……邬长筠和?杜召没有与自己细说陈今今遭受过什么,可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什么都明白了。
李香庭脱去宽大的?僧袍,躺到她?的?身边,拥抱断裂的?白骨。
将以余生共眠。
佛教修的?是超出轮回,可我从不祈盼能够超脱、修成?正果。
我还想入轮回,想再次遇到你。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