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34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反而是王鹤玲轻声说:“早餐,想吃什么自己拿。”

  弋戈“嗯”了声,在她身边坐好,拿起一碗米线。

  接下来的几天,弋维山仍忙着谈生意,王鹤玲每天都有自己的行程,瑜伽、SPA、美容、滑板冲浪和潜水……她送给弋戈一台单反,让她自己随便玩随便拍。因此弋戈除了面朝大海写作业,每天傍晚也会出去溜达溜达,骑着小电驴,吃了蒋寒衣强烈推荐的文昌鸡和各种奇奇怪怪的水果。

  除夕夜,他们一家人过得也不算尴尬。因为弋维山不知从哪儿找来过年也不放假的摄影师,就在酒店里给他们拍了一套全家福。

  有站在屏风前中式古朴的、有穿着西装和小洋装坐在沙发上的,也有海边的外景,拍了一整天。摄影师就住在他们隔壁房间,伴着春晚的背景音修了一晚上图,大年初一一早,他们又开始选照片。

  弋维山问老婆和女儿的意见,王鹤玲喜欢那套穿旗袍的中式风,弋戈则中意海边的外景照。

  弋戈看了眼中式照片里穿民国校服的自己,虽然和电视里纤细温婉的民国少女相去甚远,但也不算难看,反而意外地有股坚毅的英气。

  于是她主动说:“那就中式这套吧,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弋维山愣了一下,点点头,难得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好,那爸爸回去让人订相框,就放客厅里。”

  弋戈也笑:“好。”

  大年初四,离开学还有四天,弋戈终于回到江城。“对比出真知”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她之前有多嫌弃江城,在海南待了半个月之后,现在居然对这座城市产生了“归心似箭”的心情。

  机场外等着两辆车,一辆接弋维山和王鹤玲去工厂,另一辆送弋戈回家。

  弋维山终于不再堆着为难的笑容向她解释爸爸妈妈为什么又要去出差,只是交代了句,就和王鹤玲一起坐上了车。

  弋戈对此万分感激。她心情轻快地坐在车上,头一次认真欣赏江城市区的景色。车子过江的时候,她忽然起兴,给蒋寒衣发了条短信。

  “我想银河和星星了。”

  不出半分钟,信息回过来:“几点到?”

  弋戈心里怦然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烟花,她回复:“还有二十分钟。”

  蒋寒衣一骨碌从沙发上蹿起来,一手搂住星星,一手拿下挂在墙上的牵引绳,再把书包往背上一搭,“走,接人去!”

  蒋胜男躺在沙发上敷面膜,听这动静,懒洋洋地睁开眼:“干嘛去?”

  “我带狗去遛遛!”蒋寒衣说着,又兀自傻笑了一声,又说,“哦,可能还要去吃肯德基。”

  肯德基出了个新春超值缤纷桶,这几天蒋寒衣来来回回把店门口那个广告牌看了好几遍,就等着弋戈回来一起去吃呢。

  蒋胜男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春风荡漾的模样,笑了声,想到除夕那天晚上她风尘仆仆到家,被个庞然巨物吓了一跳,惊恐地问蒋寒衣领回来个什么玩意儿。蒋寒衣笑得一脸骚包,说这是他干儿子。

  她想起那天见到的女孩儿,神秘一笑,给儿子比了个赞。

  “儿子,你很不错。”她喟叹着夸赞道。

  蒋寒衣不自在地撇开眼睛,“…什么,什么不错。”

  “审美不错。”

  脸皮厚比城墙的蒋寒衣破天荒地害羞起来,咕哝了句“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牵着狗抱着猫飞快地溜出了门。

  车子停在她家院门口,弋戈刚一下车,毛绒绒的大家伙扑上来,一个劲儿地蹭着她的腿,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

  弋戈笑着,艰难地挪动脚步,关了门。

  蒋寒衣就站在车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她的行李箱拿下来了。星星坐在她的箱子顶部,高贵冷艳,用仅剩的那只独眼“睥睨众生”。弋戈走上前想摸摸猫头,却被她高贵的眼神喝退。她撇撇嘴对蒋寒衣说:“你女儿好像不太亲人。”

  快两个月了,弋戈都没摸到她几回。

  蒋寒衣耸耸肩,“没办法,她连我都不亲。”

  星星大小姐每天在家的日常就是坐在鞋柜上、电视柜上、衣柜上、猫爬架上,总之就是一切高地,然后一脸不高兴地俯瞰这家里愚蠢的人类。她唯一亲和的时刻,就是和银河在一起的时候。挠头、打滚、舔毛毛,撒娇撒得判若两猫。

  两人还是到中心花园坐下,看着银河躺平在地上任星星“蹂躏”,好脾气到连牙都不冲她呲一下。

  “银河真的脾气太好了,长得这么大块头,平时连叫都不叫一下。”蒋寒衣说,“我喂他吃饼干,他都小口小口的怕咬到我手。”

  弋戈笑说:“那是因为他跟你熟。其实他性格不好的。”

  “啊?那可真看不出来!”蒋寒衣讶异道。

  弋戈说:“他小时候被我们村里的人吐过口水、扔过石头,因为长得吓人。有一次我一个同学,拿老鼠药放在包子里给他吃,还好被我发现了。所以他现在对陌生人很警惕的,也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哪里吓人了?!我们银河这骨量,这气势,比那些登陆冠军也不差的好吗!”蒋寒衣忿忿道,“下回我去桃舟,你跟我说是哪个孙子想给他下药,我揍死他!”

  弋戈笑一声:“还用得着你?我早自己动手了,揍得他妈都没敢认。”

  蒋寒衣抱拳:“英雄,干得漂亮!”

  弋戈笑得灿烂极了,也学他一抱拳,“谬赞谬赞!”

  话音刚落,她肚子忽然响起“咕咕”两声。

  临近中午,她确实饿了。

  “蒋寒衣,你饿不饿?”

  “吃肯德基?”

  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愣了两秒,蒋寒衣大手一挥:“走,向着新春缤纷桶出发!”

  新年假期人多,点菜后弋戈和蒋寒衣在座位上等着出餐。

  弋戈见蒋寒衣背了书包,问:“你带作业了吗?现在就抄吧。”说着,她主动把自己的试卷拿出来,全部码在桌上。

  “……”蒋寒衣好笑道,“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这么主动给人抄作业的好学生。”

  “礼尚往来。”弋戈理所当然地说。

  蒋寒衣叹了口气,掏出语文试卷,嘟囔似的说了句:“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学无术,理科作业我还是会写的。就这语文,我实在是一看就想吐,写不下去。”

  说着,他伸手去翻弋戈的语文试卷。

  弋戈警惕地按住,确认地问:“你确定要抄我的语文作业?”

  蒋寒衣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也比我的好,我连古诗词默写都背不下来。”

  “…行。”弋戈松手,然后眼神无意地一瞥,果然看见蒋寒衣试卷上空空如也,连古诗词默写那题,都只写了一行。

  欸等等……

  那行字,怎么看着像英文?

  弋戈把他的试卷挪过来摆正了一看,好家伙,“巴山楚水凄凉地”,蒋寒衣是这么接的——

  resiponsibility。

  还拼错了,多加了个 i。

  弋戈不自觉地就跟着念出来,然后就被点了笑穴,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旁若无人,怎么也停不下来。

  蒋寒衣纳闷了:“有这么好笑?你没听过?”

  “没有。”弋戈捧着肚子摇头。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双截棍;沉舟侧畔千帆过,孔雀开屏花样多;垂死梦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些都没听过?”蒋寒衣“出口成章”,把弋戈逗得前仰后合。他来劲了,得意道:“还有好多呢,你咋这么没童年。什么老夫聊发少年狂,小轩窗,正梳妆;后宫佳丽三千人……”

  他一下咬住舌头,不说了。

  “后宫佳丽三千人,后面是什么?”弋戈觉得不过瘾,追问道。

  “没、没什么,我忘了。”蒋寒衣局促地说,在心里骂了范阳一句孙子,天天给他传播淫秽色情,害得他差点玩脱了。

  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棒也能磨成针。这要是让弋戈听到,指不定以为自己是什么心术不正的色情狂魔呢。

  “忘了?”弋戈拧眉,表示不太相信。

  “嗯嗯,不太记得。”蒋寒衣目光躲闪,“餐好了,我去取餐!”

  好在弋戈并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丰盛的缤纷桶吸引:吮指原味鸡、深海鳕鱼条、黄金海皇星、鸡米花、蛋挞、粟米棒,还有整整 4 杯可乐。

  “这么多?不一定能吃完吧。”弋戈有点心疼即将被浪费的粮食。

  “没事,你尽量吃,吃不完的我收拾。”蒋寒衣说。

  弋戈露出笑来,丢了个鸡米花在嘴里嚼,津津有味地看着蒋寒衣擦掉那行“resiponsibility”然后一通乱抄。

  鸡米花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咀嚼的声音穿过骨骼传到她自己耳朵里,带来无可比拟的愉悦感。弋戈没由来地觉得江城也算是个好地方。有离家很近的肯德基,有能让银河安心玩耍的中心花园,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就在这里待两年吧,在树人读完高中也挺好的。她头一次这么想。

第33章 .人在寒冷中待得久了,是很难拒绝从天而降的一片温暖的。

  开学前,弋戈去了趟医院看望弋维金。

  说实话,她和弋维金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从她记事起,三伯就已经躺在床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了。比起弋维金所受的病痛,她更能直观感受到的是陈春杏的辛苦,她需要一个人做完所有家务,包括换灯泡和修房顶,这在邻居家都是男人干的活。弋戈想帮忙,但大部分时间陈春杏都会严词拒绝,她不让她做任何家务,甚至连帮她绞一下毛巾,她都要说好几遍“不用不用,三妈来”。

  仁和医院名声在外,床位也是一票难求。听说弋维山为了给弋维金安排一间长期的 VIP 病房,前前后后打点了一个多月。

  VIP 楼层需要刷卡进入,弋戈站在住院部楼下等陈春杏。

  十多分钟后,陈春杏却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弋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在楼上。”

  陈春杏微微喘气:“没呢,我下来买点东西。”她手里抓着个红色的塑料袋,“给你三伯买条新毛巾。”

  “哦,看来这 VIP 病房也不咋样嘛,连毛巾也不给准备。”弋戈顺嘴仇了回富。

  “别瞎说!上楼吧。”陈春杏捋了捋耳边掉落的一绺头发,上前一步进电梯刷卡。

  弋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三妈今天有些不同了。以前为了方便干活,她一直是盘头发的,今天却半披下来,一半头发扎马尾,还别了一个珍珠发卡;穿着倒一如往常,紧紧裹着那件穿了好几年的黑色长棉袄;脚上那双鞋却又有些不同,黑色牛皮短靴、带了一点儿跟,弋戈没见她穿过。

  “新买的鞋?”弋戈问。

  陈春杏有些慌乱地退了一小步,顺着弋戈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才笑说:“嗐,什么买的。这是你妈送的,她说逛街看到了,觉得挺合适。”

  这下轮到弋戈意外了,王鹤玲居然这么贴心?就算是要送礼物,她的做派也应该是财大气粗地吩咐秘书送一堆有的没的保养品护肤品或者金饰银饰才对,居然会亲自逛街挑双小皮鞋?

  但她没继续往这方面想,笑着说:“是吗,还挺好看的。”

  “那可不,你妈妈挑的东西肯定不差的。”陈春杏的语气里充满艳羡和崇拜。

  “嗯。”弋戈轻轻应了声。

  弋戈在整洁宽敞的病房里看见了弋维金,他好像一直都一个样,叫人看不出来他的病到底是好转了还是又恶化了。

  “对了,你上次说三伯情况不太好,现在好转了吧?”弋戈问。三妈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和她一起去海南的。

  一旁的护士长接话:“这两个月已经好多了,我们主任都说真的有醒过来的希望。要是真醒了,那可真是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