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不过,如果画里不是只有黑白二色,而是彩色的,有碧蓝的溪流、粉色的杏花、火红的太阳……有帕米尔高原上那让人渴望拥抱的大自然的五颜六色就好了。
彩色的……
晏青棠想了又想,终于想起自己车上的包里就有一盒十二色的彩铅。
这原本是她带来手绘记录标本的,有点鸡肋,毕竟她带的相机足够高清,实在不用她多费时间去手绘植物。
而现在,倒是能派上新用场。
晏青棠打定主意后,就轻手轻脚地下了炕,要独自出门,回停在院外的越野车里拿东西。
不想她刚走出房,就被人叫住:“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乱跑什么?”
晏青棠一下子就听出是肃征的声音了,在院中昏暗的月色下,找寻到他的身影,倒是安下心来,哼了声道:“谁乱跑了,我找东西。”
“找厕所吗?”肃征问道,“我带你去,免得你看不清路,一个人害怕。”
晏青棠来到帕米尔高原上的村落后,其实有意少喝水,就是觉得不方便找厕所,怕上旱厕。而这半天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肃征这么一问,还真有点想去了。
但她又想起正事,于是摇摇头,道:“我不是找厕所,我是找彩铅。”
“不跟你说了,我要回车里。”晏青棠转身就要开门出院子。
停车的地方与这里有一小段距离。肃征不放心,快步跟上她,还开了闪光灯为她照明。
这里白天就很静,到了夜里,更安静到让人害怕。
晏青棠原不觉得有什么,待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凄厉地叫了几声后,就放慢了脚步,有点不安地望着肃征。
肃征笑了下,上前主动把自己的冲锋衣披到了她的身上,还牵住了她的手:“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就一个人跑出来,这会儿还知道害怕?”
“我……”晏青棠凑到他身侧,终于还是反握紧了男人的手,嘀咕道,“我忘啦。”
黑暗中,还是聊天最能驱散人的恐惧。
“陆乘风住得还习惯吗?”晏青棠突然问道,“还有你,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肃征回得简单,但提起另一人时,仍带着情绪,“至于陆乘风习不习惯,我不知道。”
晏青棠当然知道他是在吃陆乘风的醋,但她没打算解释,而是直接跨过了陆乘风的话题,单独问他:“睡不着就干站在院子里吗?”
“我在看月亮。”肃征答道。
晏青棠疑惑:“初几的月亮又不圆。”
说罢,她仰头也看了一眼,现在天上月亮的形状像牙西瓜。
“但世上的月亮也不止圆了时才好看。”肃征道。
只因为如今身处帕米尔高原,这片土地承载着他的无数心事,便连月亮都想多看几眼。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那辆越野车前。肃征打开车门,晏青棠进去找东西,她记不清放的位置,翻来翻去好一阵才找寻到,然后笑着将那一板彩铅攥在手里。
“大晚上出来,就是来找这个?”肃征惊讶。
“怎么了?”晏青棠兴高采烈,“我要把这些送给小妹妹们的。”
她拿着彩铅,就沿原路往回走。
走回院子里后,肃征也要回他的屋,她却突然把他拦住,神秘地央求他道:“你能不能过会儿再睡?”
“为什么?”肃征停下脚步。
“我……”晏青棠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我现在真有点想上厕所了,你等我一下,我一个人不敢去。”
第32章 032 月亮王冠
“好吧。”肃征答应下来,“我等你。”
晏青棠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朝他一笑,便快步往房里走。
那两个小女孩还没有睡,正好奇她出去干什么,她一脸神秘地把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到她们面前,塞到了她们的手里。
意思是,这些属于她们了。
这可能是她们第一次得到彩铅,很快就惊喜又感激地围住了晏青棠。
炕上她们的妈妈已经睡着了,于是两姐妹都没有说话,只朝着晏青棠眨眼睛。
几人把刚才那幅黑色铅笔画的画铺开,晏青棠握着其中一根彩铅为杏树上了色。两姐妹也挑了喜欢的颜色,为她们画的房子上了色。
方才的黑白,在这一刻一笔笔成为了彩色。女孩们笑了,晏青棠觉得这笑容很甜。塔吉克人是白种人,她们生来有着白皙的肤色,金黄的头发编了两条小辫子,鼻梁高而小巧,眼睛碧莹莹的,清澈纯净,身上穿着她们妈妈缝制的玫瑰红民族服装,实在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两个漂亮的小女孩显然也很喜欢晏青棠,又吻了吻晏青棠的手,而晏青棠则是亲了亲她们的脸颊。
夜已深了,晏青棠看到她们睡下,这才走出了房间。
这一趟下来,距离她叫住肃征,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人还在不在。
晏青棠走到院里时,发现肃征正靠着院里的一棵树,依旧仰着头看向月亮。
外套已给了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只穿着一件黑色T恤,竟也不觉得冷,月光给他小麦色的双臂镀了层银,连侧脸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肃征。”她只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便站直了身体,走到她身旁,抬手将她身上的冲锋衣拢了拢。
肃征在前引路,走了没多久,就在厕所前停下,然后看向晏青棠。
“你把手机闪光灯打开,走路时慢点。里面不大,距离也没那么宽,其实不用太害怕。实在受不了,就屏住呼吸,快点出来就好了。”
由于地理位置偏远,这户当地人还沿用着旱厕。如今正值春天,这里的气温还不至于让气味过于难闻。
但这是晏青棠第一次上旱厕,难免心里发怵,犹豫之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肃征:“还是你帮我照吧。”
“我帮你照?”肃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我怎么帮你?”
“可我怕我手抖,把手机掉里面。”晏青棠深蹙着眉,“你不帮我,我没法上。”
“好吧好吧。”肃征连念了两声,接过手机,打开闪光灯后,为晏青棠照着进去的路。
等晏青棠找好地方后,没等晏青棠说话,他便立刻将光挪开了,身体也转为了侧站着。
他自然是正人君子,不会偷瞧她,可这真是少有的经历,夜色暗沉,依然掩不住两人的尴尬。
晏青棠自己也怕着,这回都没心思打趣肃征,速战速决后,就喊了肃征名字,然后一人照明,一人头也不回地往外奔,总共也就三两分钟。
晏青棠在里面是真的没敢吸气,此刻大口呼吸着,接过肃征递来的湿巾擦起手。
“你不回去吗?”肃征看她停在院里,有几分疑惑。
晏青棠在院里徘徊着,解释道:“我想吹吹风散散味儿,你回去睡吧。”
说着,她还要把冲锋衣脱了给他。
肃征就知道,旱厕对于她这种从没经历过的人来说,冲击是有点大的。哪怕顺利上过了,可心理层面还是会不舒服。
于是他上前按住了晏青棠的手,重将她脱了一半的冲锋衣为她穿好,主动道:“那我陪你坐会儿吧。”
他们一起并肩坐在院里的凳子上。
晚风吹过时有点凉,肃征特意坐在迎风口,就像是对冷暖没感知一样,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吹向晏青棠的风。
“你不冷吗?”晏青棠问道。
肃征则回:“我天生就怕热。”
“这倒是跟我刚好相反。”晏青棠将头扭向他,“我从小就怕冷。”
“那你在高原上待不久。”肃征道,“这儿常年温度都偏低,再往高处上,更是冷。”
晏青棠立刻不服地反驳他:“那你就能待久了?”
话刚说出口,她就想起了肃征在帕米尔高原上当兵数年的经历,于是改了口:“好吧,你确实能待很久。”
没等肃征说话,她接着又道:“听说喀喇昆仑条件艰苦,待那么久,身体是不是很难受?”
“也没那么难受,习惯就好了。”肃征只淡然回道。
晏青棠却不信,她看过相关新闻,在恶劣的环境与气候下,哨所的战士大多脸庞青紫,嘴唇干裂。还有他们的手掌……
她不禁拉起肃征的右手,掰着看他的手掌,第一次观察得这么认真。她从前就记得肃征的手比较糙,每次握着时也能感觉出来,可真正细看时,还是忍不住一怔。
他的手掌上有着细密的小伤痕,除此之外,则是布满了老茧,纵横交错的掌纹比寻常人要深许多,一道道看起来特别明显。
晏青棠摸上去,比从前的感触也要深很多,突然有些心疼,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她不想问当时疼不疼,这必然是疼的,肃征已经退役两三年,在云南住着,可手上的痕迹依然很是清楚。
肃征看她一直在观察自己,不禁抽离右手,将目光移到天上:“我的手有什么可看的。不如看看月亮。”
晏青棠看出他多少有点不愿让自己粗糙的手掌示人,见他转移话题,她就顺着他的话说:“这儿的月亮很特别吗?”
“你看。”肃征指向那轮悬于苍穹的月亮,随着时间的流逝,月亮已升至慕士塔格峰上,像是为峰顶戴上一顶银白色的王冠。
这确实很美,雪山借助月的光芒,在夜色下不是漆黑的,而是有着微光。
“帕米尔的月亮,就是独属于塔吉克人的王冠。”肃征道。
在塔吉克语中,“塔吉”就有“王冠”之意,这承载着一个民族的骄傲。
而在肃征这儿,则是久居一方土地,由此产生的一种特别的眷恋。
“我睡不着时就爱看月亮,看久了能让我的心静下来。”肃征主动倾诉。
“那你今晚为什么睡不着?又为什么心不静?”
这是晏青棠的明知故问。这两天她能感觉出来,肃征的内心在挣扎,在苦恼。
而肃征沉默了。
就在晏青棠以为他又要遮掩不谈时,她听到肃征问自己:“晏青棠,你真的喜欢陆乘风吗?”
能这样坦白地问出来,总比之前赌气式的质问或者互相较劲要好得多。
晏青棠不由笑了下,不答反问:“如果我回答喜欢,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肃征闷声道。
“但我在想……”他微顿了下,便重看向晏青棠,幽亮的眼神流转之间,终于隐隐生出为自己争取的欲望,“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或许在你这里,我还有点优先权呢?”
“优先权以前有,现在可都耗没了。”晏青棠掌握着主动权,似乎也掌握着解释权,看肃征眼神黯淡了下,还知道留一线勾着他,“但可以新争取呀。”
“要怎么争取?”比晏青棠大的肃征,在感情上竟成了愣头青,“你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