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 第29章

作者:白鸟一双 标签: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现代言情

  山里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小村庄家家户户亮起灯光。

  晏青棠准备睡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有邻居回家太晚。

  肃征对声音的感知更敏锐些,听出这马蹄声不太对劲,周围所住的家家户户院落之间并不那么拥挤,来人是直冲冲为了他们借宿的这家人而来的。

  不久后,马儿停下的喘息声,还有那门口响起的敲门声,都印证了肃征的猜想。

  这家人全都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男主人走出房子,开门与来人交谈。

  晏青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感觉家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很沉重。

  男主人回了屋子,和其他人也说了情况,年轻的母亲安抚着三个孩子们睡下,而其余的大人都在往院子里走。

  男主人的小儿子起来时,把消息也告诉了肃征。于是肃征叫起陆乘风,又出来找到晏青棠,和两人说明原因。

  来人骑着一匹快马在门口下马,是来报丧。

  塔吉克人对于这方面很讲究。如果是平常无事时,骑马快到家门口就会放慢速度,绕到房后下马。在门口下马,只有在传递丧讯等不好的消息的时候。

  在丧讯里,意外去世的人,是女主人的亲弟弟。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全家人都陷入悲痛之中。

  塔吉克人对待“死亡”这件事的态度,有种极其特别的郑重。

  逝者的家人朋友们并不住在一处,在各处听到丧讯后,便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事,直奔逝者的家中。

  这一大家子人已经打算出门,但家里只有拖拉机,翻山越岭也不方便,人太多又坐不下,正在为此发愁。

  肃征征询了晏青棠这个车主的意见后,便提出由他开越野车带几个人。陆乘风也点头,说自己也可以带。

  于是除了家里的奶奶实在太过年迈,难于出远门,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其余的人都准备出发。

  晏青棠起初还在犹豫,后来看肃征与陆乘风都准备走了,自己一人留着太孤单,便也跟了同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走在帕米尔高原上。行驶了好一段距离后,车在一条河边停下。

  男主人说往后没有车辆能走的路,大家只能徒步走过去。于是众人过了桥,开始徒步继续往前走。

  听人说,在帕米尔高原上,亲人之间,从一家到另一家,走一天的路都很寻常。

  顺着坎坷的小路又走了至少半个小时后,才走到逝者的家中。

  塔吉克人的丧葬庄重肃穆,被列入2007年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晏青棠对其有所好奇,在路上时,怕后面会失礼,就和肃征用普通话沟通,了解其中一二。

  塔吉克人去世之后,家人会立刻报丧。在等待亲友们到来的间隙中,他们继续为逝者整理遗容。

  逝者居住的房子会被特意收拾干净,然后家人们将逝者放在一块大木板上,为其净身。

  净身时,身边都是亲人,不会允许有外人在场,这种习俗叫做“泰霍尔达特”。[1]

  逝者都会被洗净全身,整理好发型,以最好的形象安葬。

  像今天的这位男性逝者,还会按照习俗特意剃掉头发。

  按照塔吉克人的信仰,净身是为了让逝者干净整洁地升入天堂。

  净身后,逝者头部朝向西方,然后盖上一块叫做“凯先干”的绣有刺绣的盖尸布。[2]

  与汉族等民族相似,塔吉克族逝者头脚边,各点一盏灯。亲属守灵,逝者在三天内安葬。

  塔吉克人十分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人去世后,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甚至于邻居,都会前来吊唁。

  晏青棠与肃征等人,与女主人这一家今天一起急匆匆赶来,正是来此吊唁。

  这边的丧家已经准备好被褥、柴草和牛羊。供各地前来吊唁的人提供临时住下的简单地方,以及丧饭和牲畜吃的饲料。

  晏青棠走进院子时,来吊唁的女主人一家开始放声哭泣。

  女性头上戴着白色或墨绿色的头巾,颜色代表着她们与逝者的亲疏。墨绿色一般就是至亲。

  晏青棠与陆乘风被他们的阵阵哭声震撼到。

  听肃征讲,塔吉克人的哭丧有着固定的调子,并不是简单的哭泣。他们在哭时,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念叨着什么,就像是为逝者送上挽歌。

  他们在用哭诉的方式,把逝者由生至死的这些过往一一叙述出来,称赞逝者的品德与做出的贡献,让人们将他永远铭记在心中。

  塔吉克人在以这种方式,表达对逝者的最后的祝福。

  刚来到村里时就见过的莫合烟,晏青棠在吊唁中再次见到。前来吊唁的塔吉克男子们在用敬烟的方式表达对逝者亲属的慰问,说是“以苦抑苦”。亲属接过烟时便不再哭泣,痛苦得到片刻的缓解。

  一种特别的氛围笼罩着夜幕下的帕米尔高原。死亡带给生者以恐惧、悲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而在这个长夜里,奔丧的人陆陆续续赶到,为着他们认识的同一个人,为着最后的送别。

  肃征怕晏青棠夜里睡不惯临时准备的简易居所,悄悄将自己那床褥子也铺到了晏青棠的炕上,想着会更软些。

  而在众人的哀伤中,黎明慢慢到来。

  第二天清晨,逝者的亲属们就开始准备葬礼的仪式。一部分人留在家中,另一部分人则出去寻找石棺和墓地。

  塔吉克人的墓葬方式,好像跟其他民族都不太一样。这与帕米尔高原的地理条件有关,这里处处都是石头,更有巨石,于是墓葬也用到石头。

  人们会收集大小形状合适的石头,从山上把大石板撬下来,最重的石头有时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抬。

  人们运用集体的力量把这个石板搬到下葬的地方,然后用石头将墓穴砌起。

  墓穴准备得差不多后,出殡仪式即将开始。

  亲属们陆续上前,吻手与逝者告别。盖着布的梯子就是灵柩,逝者被裹上毡子安放其中。一般会有四个人轮流抬,将逝者抬出屋子,中途停放三次,这依然与他们的信仰有关。[3]

  来到墓地时,晏青棠才有几分恍然大悟。

  她在路上也曾看到过这种低矮的石头砌成的建筑,当时心里有些疑惑,以为是古时的遗迹。现在才知道,这种建筑其实是塔吉克人的坟墓。

  事死如事生。

  塔吉克人对葬礼的看重,寄托着他们对逝者的哀思,也反映着他们对生命的看重。也只有重视生命的民族,后世才会发展得更好。

  与新疆的其他少数民族一样,他们集体意识非常浓厚,葬礼的全过程都是集体参与。填土掩埋时,也是所有人一起做,共同来完成的。

  晏青棠看了全程,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流露出的真情而感动。

  而后,在众人都往回走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晏青棠敏锐地发觉,方才还一切如常的肃征,到了最后一刻,神态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他显然是被葬礼的哀恸氛围所感染所影响,亲人去世大概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且与他的心事相触,让他魂不守舍。

  联想到那次肃征在香妃墓情绪失控的经历,晏青棠担心他的状态,主动上前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肃征一时微怔,从往事中缓慢地回过神来,抬眼望向她。

  她便凑近他,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不等他答,她便牵住了他的手,牵得很紧很紧,细腻的手心与他长满茧的粗糙手掌贴在一处:“别怕,我在呢。”

第34章 034 古道赤狐

  被晏青棠握住手时,肃征才发现,原来人的强大不在体型,而在内心。

  外表纤弱的她有能力安抚他,让他从心底生出依赖。

  更意识到,晏青棠在意他。

  稍靠前的陆乘风发现两人都不见踪影,回了头往后看,人头攒动中隐约看到两人,便摇臂招呼着:“你俩干什么呢?要往回走了。”

  他们都该走快点,尤其是肃征,过会儿还要负责开车。

  “来了。”肃征朝陆乘风应了一声。

  随后,他轻捏了下晏青棠柔软的手心,低声回她:“我没事,青棠。”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轻且柔,像是恋人间的低语呢喃。

  晏青棠不由一愣,仰起头去瞧他。

  下一秒,他拉住晏青棠的手腕,带着她穿过人群。快走到陆乘风身边时,才悄悄松开了她的手。

  “接下来怎么打算?”陆乘风问起晏青棠,“再去逛逛其他两个乡吗?”

  他们自觉地将晏青棠作为行动的圆心,询问她的想法。

  “我感觉剩下两个乡不用停留,就一路开过去吧。”晏青棠道,“大同乡去不去都行,直接沿着塔莎古道往莎车县那边去,然后再看看,是回喀什,还是……”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落在肃征身上。

  她在揣度肃征的心思,莎车县距离肃征曾经待过的在皮山县境内的哨所很近。

  可肃征心里还是没跨过去,并没有给她任何想要去哨所看看的信号。

  于是晏青棠不露痕迹地继续问起陆乘风:“你呢?你想回喀什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没必要回喀什了。想着到了莎车县后,玩几天,加好油,买好东西,我就往南走,从叶城那边,一路进藏了。”陆乘风回道。

  随后,陆乘风半开玩笑地邀请她:“晏青棠,在莎车就要分开走了吗?要不……一起再去叶城转转吧。这几天我们都一起行动,猛一提起分别,我还挺舍不得你。当然,还有肃征。”

  他话里别有玄机,晏青棠与肃征在他这儿的分量明显有高有低。

  肃征看了陆乘风一眼,当然不信他有多舍不得自己。只怕这家伙真正舍不得的,唯有晏青棠。

  于是心思恶劣地盼着晏青棠一口将他拒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谁知晏青棠眯起眼睛,想了想,倒是大方地应了陆乘风的邀请,道:“昆仑第一城,确实值得一去。”

  肃征当时脸色就有点僵了,深皱着眉。而陆乘风则是惊喜万分,瞬间也不急着赶路了,跟在晏青棠身边有说有笑。

  众人一路从墓地回到逝者的家,女主人一家有几人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另外有几人则是要回去。

  晏青棠他们本就是客,不好在此多待,是打算立刻回到他们借宿的村子,然后重新上路的。

  临走时,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三人都悄悄随了白事的礼金,其中又以晏青棠的金额最高。

  他们很快出发,同样要赶回去的人们随他们一起往回走,继续顺着来时的路,走半小时的坎坷山路,然后才坐上了他们的越野车。

  回到村子后,晏青棠等人与奶奶和三个小孩子匆匆告别,再度踏上了新的旅途。

  一同回来的男主人的小儿子,那个塔吉克青年,要出村办事,肃征想顺道送他一小段,最后说几句话。他与肃征这两天渐渐熟了,便没有过多推辞,坐在了肃征与晏青棠那辆越野车的后排位置上。

  在帕米尔高原上,安全是第一位。

  肃征将车开得很慢,后方陆乘风的车也是慢慢跟着。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成片的杏林,连绵的雪山,一切和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