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清水洗去了她脸上沾染的沙尘,也使她整个人都清醒不少,走到床边,看着肃征,颇有一番后知后觉。
“你是不是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回忆道,“我只见你喝了几口水。”
见肃征点头,她望着他的眼神便愈发惊诧,幽幽道:“你身体这么好吗?”
肃征亦是回望她一眼,于淡然中溢出暧昧来:“我身体好不好,你昨晚没感受出来?”
“我昨晚……”晏青棠话说到一半,就回过味,将随意撂在床头的防晒衣往肃征身上扔,“在说正经事呢。都是一个时间睡的,路上我眼睛都睁不开,你倒好,开了六个小时车,不饿也不累,甚至都不无聊。”
“我天生觉少。”肃征接住了衣裳,边叠边回,“至于开车,有你陪着我,我怎么会无聊?”
晏青棠忍不住笑,觉得他说得夸张:“我一直睡觉,这也算陪呀?”
谁知他叠好衣服后,竟坐在她身旁,格外认真地回道:“当然。”
“陪伴很简单,只要你在我身边。”他道。
晏青棠这才发觉,说情话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它就像雨雪风霜般,自然而然地发生着,融入生活。
“这么说……好像更不能让你饿到。”晏青棠伸长双臂,去勾住肃征的脖颈,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想吃点什么?懒得下楼了,桌上有扫码点餐,我给你点。”
说着,她松开肃征,过去扫完码开始念菜单。
肃征点了两个家常菜配米饭,也问起晏青棠:“你呢?给自己点了什么?”
“我不点。”晏青棠摇头,“路上就被你买的那堆零食喂饱了。”
“真的不吃?”肃征向她寻求确认,“零食有饱腹感,可没什么营养。中午那顿你就吃得少,晚上不吃饭,明天可没什么力气赶路了。”
“好吧。”晏青棠默默给自己点了爱吃的菜,下单付款后,突然喊了声肃征的名字,原来是吐槽他,“刚认识时可没发现,你这么爱唠叨。”
肃征新增的技能可不止唠叨,还有敏锐,立刻反问她道:“嫌我唠叨了?”
“不嫌。我妈也这样。”晏青棠没有半分忸怩之态,手抚上男人温热的脸颊,似是安抚,话语直白且坦诚,“人变得唠叨,只是因为爱,对不对?”
世人说“关心则乱”,只有面对真正在意的人,才会总觉得话不透彻,一遍遍重复叮咛。
唠叨的爱,从前晏青棠在母亲那儿体会过,现在则是在肃征这儿。
肃征不答,她说的话原也不是要被回答的句子,她只是离肃征更近了,吻了吻他唇角,依在他颈窝,趁他恍惚时,红唇贴了过去,吮出一处极明显的吻痕。
得逞后,她这才得意又满足地道:“昨晚忘了还你,现在补上。”
肃征不自觉地低头摸了摸颈上的吻痕,唇角笑意不知是何时扬起,乍一看是无奈,细看却显得他好不餍足。
晏青棠很喜欢有来有回,他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昨晚她率先没了体力,她也不会任由他单在她颈上留下如此明显的一处处吻痕,遮也遮不住。她定会还回去,像小兽一样留下同样的标记。
没过多久,酒店就用餐车将晚餐送进房间,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天。
“我们为什么走尉且沙漠公路啊?因为你路熟?”晏青棠随口问道。
肃征却平静地回:“不熟,我没走过。”
瞧出晏青棠的惊讶,他接着解释:“不单是尉且公路,图昆公路我也没走过。这两条都是近两年才新修的。”
在肃征的讲解中,晏青棠才知道,新疆目前有四条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公路。
轮台至民丰的塔中沙漠公路、阿克苏至阿拉尔至和田的沙漠公路,这两条早些年就有,肃征也走过。
至于另外两条,尉犁至且末的尉且沙漠公路,于22年修成。
而图木舒克至昆玉的图昆公路,全长276公里,算是最短的,于23年年底才刚修成。
“为什么放着熟悉的路不走,要走新修的呢?”晏青棠放下筷子不解地问道。
“到了且末,才想起来问。”肃征不禁笑了。
来了和田,她自然想体验沙漠公路,还说要和他换着开车。沙漠公路两边都是黄沙漫漫,一个人开车久了,眼睛很容易疲劳。
他选了尉且沙漠公路,她也不问原因,就这么跟着他到了巴州且末县。
当时做决定,好像就是几句话之间的事。晏青棠全然信任他。
“我是突然有点担心。”晏青棠发愁道,“说好了我们在路上换着开,我以为你都熟悉,这样就可以帮我指指路……”
要在沙漠公路上开车,晏青棠这可是第一回。
“怕什么。”肃征倒是依旧泰然,“在沙漠里开车最不需要技术,我选的路就是从头开到尾,路上车很少。你注意限速,专心开车就好。”
“至于选它的原因……”肃征耐心解释,“前面两条,路上都有很多电线杆,两边绿化带种的树也很高,太遮挡视线,一路也看不到多少风景。图昆公路不顺路,最后自然只剩下尉且公路。”
晏青棠听了,点头赞同,觉得确实就该如此选择。
肃征又道:“再说了,没走过的路才新鲜,我和你一起体验,不是更好吗?”
这或许才是肃征最大的私心。
在他熟悉的这片疆域,与她面对彼此共同的那份陌生。全新的体验,是他们所共有。
一顿饭吃下去,他们已经将次日的行程规划好。
晏青棠睡前还准备好了次日要用的防晒霜与墨镜,沙漠地区紫外线太强,她不敢轻敌,又翻出了防晒帽和防晒面罩。
到了第二天,为了避开太阳最烈的时候,他们是过了正午才准备出发。
出发前,晏青棠自己全副武装不说,还拉了肃征要给他做好防晒。
肃征原以为像先前那样,擦个防晒霜完事,至多再戴副墨镜,可看今天这阵势,好像还有别的在等他。
“你确定我也要戴?”肃征指了指晏青棠手里拿着的深黑色防晒面罩,“这个大小我能戴得上吗?”
“男女同款的,怎么戴不上了?”晏青棠向他走近,站定后端详着他的脸,“难道你的脸比我大很多?”
她这般较真的模样,让肃征不得不妥协,戴了防晒面罩,和晏青棠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再戴上墨镜,面部便成了一团漆黑。
尉且沙漠公路整段路都是无人区,全长约334公里。途中手机会完全失去信号,算是和外界失联。又几乎没有厕所,这让晏青棠在启程前特意上了好几回厕所,生恐路上有所不便。
自然,除了起点终点,路上也没有额外的加油站。肃征在且末给车重新加足了油之后,才正式出发。
而等他们行至公路路口,报车牌号领完限速单,驾驶越野车驶入这条沙漠公路后,肃征只觉得,晏青棠的那些准备都不算过分。
他近些年不曾再进过沙漠,等从前体会过的那种强烈的沙漠烈日灼热感,再一次扑面而来时,他才发觉,不特意做好防晒完全是不行的。
大太阳高悬在头顶,漫长公路上没有一处避阴处,车内空调虽然能降温,可却挡不住外面的日光。
肃征开车时,晏青棠正从车窗往外望,新建成的公路路况很好,依沙丘而建,便时上时下,但都相对平缓,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
而且路上时常半小时也不见一辆其他的车,只有他们的这辆牧马人静静行驶着,无需避让车辆,这让晏青棠完全放下了心,有心情摘了墨镜,细看两侧风景。
塔克拉玛干沙漠从古至今,便是闻名遐迩,当地人说它是“进去出不来”,近代不少中外探险家就死在这片瀚海中,留下不少未解之谜。
眼前沙山绵延不绝,黄沙一望无际,朝他们迎面而来,有种特有的苍凉,甚至于死寂,难怪这片中国最大的沙漠会被称为“死亡之海”。
然而到了现代,这一条条贯穿沙漠的公路都被修成,沙漠原有的恐怖感已被冲淡不少。
晏青棠看肃征一直把车速控制在60以内,还觉得有点慢:“肃征,路况这么好,安全到不能再安全了,为什么非要规定限速60呢?”
“因为不是所有时候都这么安全。”肃征解释。
肃征专注地望着前方,此刻前方视野分明十分开阔,可他好像仍十分警惕。
顿了顿,他才向晏青棠继续道:“有时路边会有野生动物穿行,有时会起风沙,甚至沙尘暴,这条路不限速不安全。”
天气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骤然窜出的动物更无法提防。全程限速60,完全是为了安全。
晏青棠由此多了一份警醒,轮到她接替肃征开车时,她很留意道路两侧的动静。但那一小时没见着野生动物,倒是见到了一棵葱郁的胡杨。
晏青棠心念胡杨,立刻靠边停了车,小跑着来到胡杨的近旁,惊得树上一条小蜥蜴匆匆下树撤退。
胡杨就屹立在一座沙丘上,夏日炎炎,沙漠中干到冒烟,周围一时再未看到其他植物,可这棵胡杨却显得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晏青棠看不到其他水源,猜测它是依靠着地下水生存,因为胡杨裸露在地表的根系十分发达。
晏青棠知道在金秋时节,金黄的胡杨最是美丽,然而瞧见了绿色的胡杨,她却觉得一样很美。
那是生命的美。在风沙的洗礼下,它的叶染了绿色,在枝头摇曳;它的无数根须坚定地往下扎去,牢牢将自己锁在原地,像是位坚守阵地、屹立不倒的战士。
晏青棠与肃征看了许久,这才回到车上。
这漫长的五六个小时,他们走走停停,轮换开车了好几次,直从中午开到傍晚。
他们行驶在这条绵延至沙漠尽头的公路上。是真正明白了诗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何种场景。
眼看着夕阳西下,晚霞映了满天,也照得黄沙成了绯红。一轮银色的月牙从远处的沙丘后缓缓升起,日月同辉,苍凉悲壮。
广阔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这一车二人。
一路向北,好像能开到地久天长。
第71章 071 爱到不行
越过漫漫黄沙,晏青棠仿佛看见数千年前的繁华喧闹,驼铃阵阵,客商熙攘,叫卖着流光溢彩的绸缎绫罗。
又仿佛瞧见湮没于风沙之中的古国,楼兰、精绝……残存的遗迹可一窥当时的文明,却未解消亡之谜,只留下名字与传说。
佛塔仍存,成了沙漠中高高矗立的孤塔。“小河公主”静谧地躺在牛皮包裹的船式棺木中,已沉睡了三千年。
真正贯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在沙漠腹地开过车后,新疆的一切沙漠景区,都无需再专程体验。
到达尉犁县时,已是晚上。他们沿218国道继续往北,又开了将近一小时,最终到达库尔勒市。
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简称巴州。“巴音郭楞”在蒙古语中意为“富饶的流域”,这里资源丰富,风景秀丽,辽阔土地占新疆总面积的四分之一,被誉为“华夏第一州”。[1]
库尔勒市,就是巴州的首府。能从古时就成为南北疆的重要交通枢纽,延续至今,全因它地理位置特殊,也难怪“库尔勒”的维吾尔语意为“眺望”。
而如今,他们住进库尔勒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在落地窗前站定,眺望着这梨城的夜景。
晏青棠急着去浴室,没看太久就走回床边,把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洗完澡后,她望着手机发出一声感慨:“终于有信号了。”
已有将近八个小时没有看消息了,一时之间,未接来电和各种消息的提示蜂拥而至。
晏青棠先点开了傅寻青的微信,看她发了好几条,正要回,傅寻青就打来视频电话。
“下午我打了三四通电话,你都是关机。”
说话时,她不是埋怨,反而带着担忧,和女儿失联的感觉并不好受。
晏青棠想想时间,立刻回道:“那会儿我正在沙漠里呢,手机没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