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城旧事 第10章

　　张驰观察她的表情：“是这个意思。”

　　孟姝抿了下嘴角，面色平静地哦了声：“那我回去看书了。”

第十四章

　　14.

　　孟姝自那后，再也没主动跟曾欣然说过一句话。庆幸的是，孟姝在浔城一小，除了张驰和周戈外，还有秦粤这个朋友。早上的课间操结束期间，孟姝和秦粤手牵着手去小卖部买零食吃。

　　唐婉华这个月又给了孟姝的零花钱，虽然上个月的零花钱除了给曾欣然买那个音乐盒，还剩下很多。但唐阿姨还是让她收着，孟姝把唐阿姨给的零花钱都夹在一本粉色日记里，日记本还可以设置密码，就压在枕头底下，孟姝每晚都枕着日记本睡，张驰知道后，取笑她是小守财奴。

　　孟姝说要请秦粤吃冰淇淋，秦粤从家里给她带了好多小零食。孟姝想着她怎么都得回请秦粤一次，秦粤没跟她客气，打开冰柜要了盒三色冰淇淋。孟姝喜滋滋付了钱，秦粤见她手上空空的：“你自己不吃啊？”

　　孟姝盯着秦粤咬着冰淇淋的勺子，眼巴巴地咽了咽口水，摇头道：“我不怎么喜欢吃冰淇淋。”

　　这是假话，只不过唐阿姨虽然给了她零花钱，她也想省着点花。万一以后有需要急用的时候，就不用再找唐阿姨拿钱。付完钱，两人往教学楼走，刚走到教室门口，有个人影扑了出来，猝不及防撞上了秦粤，秦粤手中还没吃完的冰淇淋被撞掉在地上。

　　曾欣然红着眼，没去看秦粤，怒目瞪着孟姝：“是不是你和别人说的，说我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孟姝呆住了。

　　秦粤：“你撞了我的冰淇淋也不道歉，再说，孟姝又不知道你家的事，你怎么就能断定是她说的呢？”

　　曾欣然转头盯着秦粤：“不是你告诉她我爸妈的事，你妈不是我和妈一个公司，我就不信你没告诉她，我家的事。”

　　秦粤一脸傲娇：“我们班级和你妈一个公司的，又不只我一个人，再说我说了又怎么的，我又没有跟你保证不把你家的事告诉别人，你不是还主动和孟姝保证不把她家的事告诉别人，转头就说出去了吗。”

　　曾欣然脸憋得通红，半天挤出一句：“肯定就是孟姝说出去的。”

　　孟姝语气冷静：“秦粤是告诉过我你家的事，但我没有和别人说过，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没说过。”

　　曾欣然咄咄逼人：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那天体育课，你在门外也听见我和李馨说你家的事吧，因为你，张驰和周戈都不爱跟我玩了，难道不是你让他们两孤立我的。”

　　孟姝气鼓鼓：“我才没有，你自己龌蹉，不要把别人想得也那么龌龊。”

　　孟姝拉着秦粤进了教室，留下一脸吃瘪的曾欣然。

　　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苏老师叫曾欣然上来把练习册发给大家，一边讲着周末回去要记得预习下一课的内容。曾欣然将孟姝的练习本丢给她时，故意让练习本掉落在地板上。

　　秦粤看不惯：“曾欣然，你肌无力啊。”

　　曾欣然抱着胸前的练习册，露出几分愧疚：“孟姝，对不起，我没扔准。”

　　孟姝没理会她，弯下身子去捡练习本，上节课全班大扫除，教室的地面还没干，书皮湿漉漉的，好在没浸湿练写本内页，孟姝抽出纸巾擦干净封面上的水迹。

　　秦粤嘟嘟囔囔：“真讨厌，下个学期选班长，我绝对绝对不投她。”

　　这事过后，曾欣然这样使小绊子的事儿没少做。有次孟姝把语文生字本交给她，苏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大为光火地把孟姝叫了起来，问她为什么不交练习本。

　　孟姝措手不及：“我交给曾欣然了。”

　　苏老师看向曾欣然，曾欣然又在抽屉里翻找了一番，然后讪讪从抽屉里拿出孟姝的练习本：“苏老师，对不起，孟姝交给我了，我给落到抽屉里了。”

　　苏老师皱了皱眉，最终不轻不重叮嘱了曾欣然一句：“下次注意点。”

　　这种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招数，孟姝没法辩解，解释了也没人会相信曾欣然会干这蠢的事儿，干嘛好端端的找苏老师的骂呀，多不划算。

　　好在国庆长假就要到来，孟姝可以不用再见到曾欣然，孟姝得以松了一口气。国庆长假，唐婉华难得有空，带着张驰和孟姝到海岛玩了几天，孟姝看了鲸鲨馆企鹅馆，坐了旋转木马玩了海盗船，又和张驰在沙滩上捧着椰子喝，一连玩到假期尾声，才回到了浔城。

　　孟姝洗了澡出来，坐在书桌上要整理书包时，才想起国庆假期前，苏老师发的安全责任通知书要让家长签名，周一要上交。孟姝拿上笔和通知书到三楼去找唐阿姨。

　　唐阿姨的房间门虚掩着，孟姝抬手正要敲门，门里传出了张叔叔的声音：“当初你不是还不愿意接带孟姝回来，这国庆还带着两人出去玩？”

　　唐婉华的声音淡淡的：“你当我愿意，那还不是你儿子叨念着要国庆出去玩，说我们两都没空陪他，你这当爸的没时间，我只能挤挤时间出来带他出去。”

　　张弘文笑了一声：“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反正我们也不缺钱，养她一个也没什么，我要是不把她领回来，那村里的人指不定还得讲我怎么没良心。”唐婉华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时候在跟她接触，脑子一瞬间想起她外公外婆当初那么对我，对她还是喜欢不上来。”

　　“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再说这小孩也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亲人。”

　　唐婉华：“你说得倒是轻松，你又没经历过。”

　　楼下传来脚步声，孟姝闪身躲进了旁边阳台放置的绿植。她蹲在将近她半人高的井口状的瓷盆后面，头顶是郁郁葱葱细长的枝叶。孟姝缩成一团，脑袋嗡嗡响，垂下目光，手里安全通知单被她揉成一团。她听不明白唐阿姨和张叔叔话里的意思，她只知道原来唐阿姨并不喜欢她，也不想把她接回来。

　　周一，孟姝和张驰去上学，一整个早上孟姝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张驰扭头看了她好几眼，一进教室，孟姝放下书包，埋头就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的。

　　周戈过来碰碰他：“孟姝，今天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你惹到她了？”

　　张驰丢下书包，看了眼孟姝的背影，他也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太对劲：“我又不是你。”

　　周戈：“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惹孟姝了。”

　　两人说着话，苏老师从前门进来，周戈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苏老师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各小组组长把安全通知书收一收，然后交给曾欣然，欣然等会早读下课拿到我办公室。”

　　苏老师一走，教室里恢复了骚动，孟姝依旧安安静静趴着看书。到了语文课的时候，苏老师问还有谁忘记交安全责任通知书，陆陆续续有几个同学站起来，孟姝也站了起来。

　　苏老师扫了眼：“最迟周三要交全，忘记带的几位同学，记得明天要带来啊，都坐下吧。”

　　孟姝打开笔盒，拿出折成小方块的安全责任通知书，盯着右下角的家长签名四个字，她抬头看了眼写板书的苏老师，想问她能不能不交，她没有家长，唐阿姨和张叔叔不是她的家长，是张驰的家长。

　　孟姝垂下眼，一滴眼泪迅速滴落在语文课本上，她吸了吸鼻子，拿手腕压住被泪水泅湿了书页。旁边的同桌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孟姝，你怎么了？”

　　孟姝没有转过脸怕被同桌看到她偷偷哭过，小弧度的摇了摇头，又趴了下去，将脸埋在书本上。

　　周三语文下课的时候，孟姝被苏老师叫到办公室。是曾欣然来替苏老师传话的，孟姝从位置上站起来，教室里的同学都看了她一眼，孟姝前脚刚走出教室，就听到有人问曾欣然：“苏老师找孟姝干嘛啊？”

　　曾欣然：“她安全责任通知书又没交，苏老师都气死了。”

　　“干嘛不交啊。”

　　曾欣然说：“你傻不傻，那个安全责任书是要家长签名的，她又没有家长，当然不肯交了。”

　　闻言，孟姝一直往前走的背影倏然停了下来，扭头往回走，曾欣然不察，还在和那女生说话。孟姝从曾欣然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一开口就忍不住带着哭腔：“对，我就是没有家长，我也不想没有爸爸妈妈，你凭什么这么针对我，明明是你不守信用，把我告诉你的事告诉别人。”

　　孟姝不想哭的，她又没有错。

　　曾欣然被推的一踉跄，也吓住了，她一直以为孟姝是那种闷葫芦的性格，没想道她突然在众目睽睽下炸锅了，隔壁班级听到动静，都纷纷出来，一走廊的人都朝两人看来。

　　这么多人看着，曾欣然可不想落了下风，她昂着脸，嘴上说着我说你什么了，反手也去推孟姝。两人就跟炮仗似的扭打成一团，孟姝原本扎的马尾被曾欣然抓得乱糟糟，脸上也被曾欣然抓了一道指甲印，但孟姝也没吃亏，咬了口曾欣然的胳膊，曾欣然痛得哇哇大叫，直到有人喊来了苏老师，才分开了两人。

第十五章

　　15.

　　孟姝和曾欣然被苏老师拎到办公室，张驰也没走，在教室等孟姝。孟姝和曾欣然打架的时候，他和周戈在楼下打球，有男生下楼告诉两人，孟姝和曾欣然打起来了。

　　张驰扔了球，跑上楼时，孟姝和曾欣然已经被叫到办公室。

　　孟姝这会冷静下来有点后怕，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唐阿姨解释，本来唐阿姨就不喜欢她，知道她和同学打架，会不会要赶她回去。相较于孟姝的忐忑不安，曾欣然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苏潭也没想到，班里的两个女生会在走廊大打出手。曾欣然从她刚接受三班时，就是她的得力助手，经常帮她处理一些班上的小事。苏潭潜意识里对曾欣然多了几分偏袒，她扫了眼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揪着的孟姝，语气不太好：“孟姝，你来说说为什么和曾欣然打架？”

　　孟姝抬头，看了眼苏潭。或许是寄人篱下的关系，孟姝敏锐地察觉到苏老师对她态度的变化。她知道苏老师喜欢曾欣然，就像上次明明是曾欣然落下的作业本，苏老师知道后也只是不痛不痒地叮嘱了曾欣然一句。她不想跟对自己有偏见的人解释什么，她紧紧抿着嘴，不吭声。

　　她这么一副闷葫芦的样子，让苏潭心里起了一丝烦躁，她抱着胸，冷声道：“不说是吧，那等张驰他妈来了，你再好好说一说。你住在别人家里，还不知道懂事一点，少给别人添麻烦？”

　　孟姝的小脸白了几分。

　　苏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其他老师进来，笑着开玩笑：“苏潭，你们班这个新生能耐了啊，都敢在学校里打架。”

　　苏潭无奈一笑：“是的，没想到文文静静的，给我搞这么一出。”

　　孟姝忽然出声，声音尖锐：“苏老师，你偏心。”

　　苏潭脸上一僵，面露不快瞪着她：“你说什么呢？”

　　孟姝目光畏怯，但还是挺了挺身子，脸红脖子粗道：“你都不清楚原因，是曾欣然跟我保证，不会把我家里的事告诉别人的。她家里的事也不是我跟别人说的，她发作业的时候，故意把我作业本扔在地上，交作业的时候故意落掉我的本子，你刚才让她叫我来办公室叫安全责任通知书，她和其他同学说我没有家长，所以才不签安全责任通知书，你什么都不过问，就觉得都是我的错。”

　　苏潭正欲出声，门口传来几声叩门声，她扭头见是唐婉华，跟变脸似的立时换上了另一幅面容：“张驰妈妈，你来啦。”

　　唐婉华接到苏潭电话，还当张驰又在学校惹事了，却不成想是孟姝和同学打架。唐婉华有几分意外，她赶来时在门外听了几句孟姝的辩白，这会去看孟姝，孟姝对上她的目光，又跟鸵鸟似的低下了头。

　　唐婉华转过身看向苏潭：“苏老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潭清了清嗓子，笑笑：“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两个小孩因为一点小事闹了矛盾，孟姝出手推人。”

　　唐婉华：“我刚才在门口听了几句，好像并不是这样。孟姝这孩子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也不是主动惹事的人。”唐婉华转向孟姝，“孟姝，抬起头来，你有没有把曾欣然家的事告诉别人？”

　　孟姝抬起头：“我没有。”

　　唐婉华：“苏老师，这事你还是得调查清楚，至于曾欣然的那些行为，往轻了说不过是小孩子间开玩笑，往重了说也算是校园暴力，这种事，你看见了还是得制止，不然小孩子有样学样，以后可要出大问题。”

　　苏潭被唐婉华着一番话说得脸青了又白，可谓十分复杂。

　　唐婉华又说：“孟姝，你回教室一趟，把安全责任通知书给我，我这就签了交给苏老师。”

　　孟姝起身回到教室，张驰和周戈还没走，见她进来，张驰跳下桌子，朝她走来，周戈也围了过来：“没事吧？”

　　孟姝走到座位，从笔盒里拿出安全责任通知书和一支笔，摇了摇头：“没事。”

　　唐婉华签了安全责任通知书后，又和曾欣然妈妈聊了几句，就来教室领张驰回去。孟姝背着书包，坐上了后车座，她一直盯着唐婉华的背影，她以为唐阿姨知道她和曾欣然打架，第一件事就会责怪她，可是唐阿姨不是不喜欢她吗？

　　唐婉华剧院里还有事，把孟姝张驰周戈送到了家，便开车走了。孟姝和张驰下了车，张驰进门之前，说：“以后曾欣然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揍她。”

　　刚才孟姝和曾欣然被叫到办公室，秦粤跟他和周戈说了曾欣然给孟姝使小绊子的事儿。

　　孟姝停下脚步，转过脸看着张驰，眼泪汪汪：“你是因为唐阿姨要给你买四驱车，才会对我这么好吗？”

　　张驰愣了下，脸微红，挠了挠头：“和这又没有关系，你住在我家里，也算是我的家人，哎，你不会要哭了吧，我可最烦女孩哭了，别哭啊，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孟姝不放心，声音哽咽：“那你不要骗我。”

　　张驰竖起四根手指保证：“大男人一言，驷马难追。”

　　这次的事过后，曾欣然再也没在发练习本时，故意将她的本子丢在地上。苏老师调查了是谁将曾欣然家里的事传出去，最后发现是别班的一个女生，这事和孟姝一点关系也没有。曾欣然在她妈妈的规劝下来找孟姝道过歉，孟姝没有在意她话里的不情愿。

　　就连苏老师对她的态度也渐趋冷淡，孟姝知道除了因为她上次当着其他的老师的面在办公室顶撞她，唐阿姨也给校长打过电话反馈苏老师没尽到职责，而受到学校的处罚。孟姝也不喜欢苏老师，有一段时间孟姝因为讨厌苏老师，上语文课不太认真，语文单元考试成绩有所下降，渐趋不及格的趋势。孟姝愣愣地盯着试卷分数栏鲜红的六十分，听到同桌刺耳的一句：“你怎么考这么低的分数啊，都快不及格了。”

　　孟姝恍然醒悟过来，开始端正态度，认真听讲，她不能因为不喜欢苏老师，就不认真学习语文，那是不对的，学好学坏是她自己的事，并不能影响到苏老师一丝一毫。

　　孟姝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在一小念完了小学，告别苏老师，升入初中，再和张驰一起考入浔城一中。考入浔城一中，孟姝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去的，而张驰以中游的成绩被浔城一中录取。

　　张驰的成绩并不差，他只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若说孟姝是放了九分的心思在学习上，而张驰只使了四分，他信奉成绩不用太好，够用就行，孟姝骂他无耻，张驰不以为然：“你是全校第一，我也就全校第一，和你争个什么劲。”

　　张驰身体跟抽条似的渐渐拔高后，女生缘也跟着他抽条似的身高水涨船高。张驰小学的时候，是那种浓颜的长相，浓眉大眼的，趋于可爱那一挂。升入初高中后，五官长开，眉眼深邃立体，鼻梁挺拔，并不缺女生给他递情书。孟姝因为和张驰的关系，也当过几次信使，张驰让她少做这种无聊的事，耽误她学习。

　　张驰觉得孟姝从那事后，有了很显眼的变化，孟姝成了他妈妈的狗腿子。这种形容大概不是太恰当，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唐婉华说什么事，孟姝都是持赞成的态度。偶尔唐婉华出差回来，会给她带一些小女生喜欢发饰，孟姝第二天就会戴上那枚发饰，诸如此类的事。

　　升入高中后，张驰和孟姝高一时短暂分到一个班级，高二文理分科后，两人虽都选择理科，但也并没有分在一个班级，原因无非是孟姝进了重点班。两人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同进同出，除了浔城一中离晏海公馆近，不需要司机王叔接送，两人也都学了自行车，自己骑车上下学外。十六岁的少年少女，也都想要点自己的私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