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庄齐还是不同意,“你找别人不行吗?”
朱隐年说:“我爸妈就是在没事找事,故意拿这个当借口不许我走,这么点时间你让我去找谁啊?真谈一个不是更伤人吗?再说了,我突然弄个回家也没人信,我们两个在美国就认识了,我爸妈也都知道的,拿你出来可信度多高啊。你别忘了,我妈和蒋教授是同事,我只要搞定了你妈,一切都没问题了。”
“我知道她俩是同事。”庄齐才反应过来,她瞪大眼睛,“蒋教授她答应你了?”
朱隐年摇头,“也不算答应,她给我来了一套官话,说年轻人追求梦想是好事,但最好还是和父母多沟通。你同意了她不就同意了,我看她很少反对你什么。”
庄齐还在考虑,朱隐年又给她抱拳作揖上了,“你就帮我一次吧,看在我上次帮了你的份上,要不然我给你跪下。”
她偏头一看,这家伙真就扶着椅子单膝跪下了。
吓得庄齐赶紧捞他,“干什么,丢不丢人哪你,起来!”
“你答应我。”朱隐年的手攀在她手臂上,坚持说。
庄齐不得已点了头,“好,答应答应,快点儿。”
朱隐年拍拍身上,兴高采烈地说:“那就这周六晚七点,在万和。”
“知道了,会叫上蒋教授一起的,放心吧。”庄齐无奈地说。
这一幕发生时,周覆刚从包间里出来,看见庄齐和朱隐年外面,躲在一边听了一耳朵。
这俩小年轻在干嘛呢,求婚不像求婚,闹别扭不像闹别扭。
郑云州从后面过来,问他说:“这么半天还不回去,我还以为你醉死在外面了,看什么这么起劲?”
“齐齐身边坐的是她男朋友?”周覆拿下巴点了点那边,他问。
郑云州吐了口烟,“年纪大了,我搞不清这些关系,老唐不是天天在医院吗?估计他也不知道。”
说完,他拿出手机拍了下来,直接发给了唐纳言看。
周覆笑了下,“这不捅人心窝子吗你?真仗义。”
郑云州不以为然,“什么都不说更对不起他,人家衣不解带照顾咱爷,不能媳妇儿跑了不告诉他啊,别等他闲下来一看,齐齐真和别人把婚结了,我得替他警醒着点儿。”
周覆说:“他就够警醒的了,用不着你来替他。”
想了一下,他还是让郑云州加上一句,“这周六晚七点在万和,两家人好像要见面,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让老唐自己去打听。”
郑云州发完了,收起手机,“今天晚上怎么说,打牌差一个。”
周覆说:“老付不是在吗?他喝完酒就回家啊,拉上他一块儿。”
郑云州笑着哼了声,“人家还真是喝完就回,说他们家宝珠夜深了会怕,咱们打起来又没个准点。这个人哪,靠偷啊抢弄来了一样东西,心里总是怕被别的贼惦记,我特理解老付。”
周覆斜乜了他一眼说:“你当然理解了,你们俩一个暗偷,一个明抢的。不说了,这么重女色轻手足,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各回各家吧。”
“我没女色好重,我能陪你打到天亮,反正程老师出差了。”
“行,今晚去你那儿,再叫几个人来。”
看到照片时,唐纳言正坐在病房的沙发上。
他刚下班,让护工去吃晚饭休息,说八点再来。
老爷子睡了两个多小时了,这是身体在恢复好转的表示,唐纳言掐着吃药的时间,准备一会儿再叫他。
郑云州发来的照片上,庄齐穿着一件蕾丝衬衫,配了条浅绿掐腰小伞裙,暖调灯光下看起来,像一支含苞待放的嫩荷。
朱隐年的脸离得她很近,就差贴到她耳朵上去讲话了,庄齐的面色倒很恬淡。
唐纳言走出去,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他们在哪儿?”
硝烟味儿隔着屏幕都闻见了。
郑云州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捏着酒杯笑,“别那么紧张,就在我们常来的日料店,但现在好像吃完走了,你来也逮不到双。”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唐纳言又问。
郑云州说:“老周听见了,就说见面的事情,看着是跪下来了,像在求婚,答不答应就没底了,我没惊动他们。”
唐纳言点头,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好,就这样。”
他站在走廊里,头上是医院冷凄凄的吸顶灯,照出小臂上凸起分明的青筋。
唐纳言忽地嗤笑了一下。
昨天在单位里,新来的小男孩在他面前说,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他还板着脸教训了人家,说正经工作的时候,不要玩这样的网络热梗。
在这一刻他完全体会到了。
这句话一点没说错,人民群众总结的都对。
现在这么会作弄人了,每次和他亲热完,就要晾他一段时间。这是要告诉他什么,让他对她别太上心,大家不过逢场作戏?调情够了,气氛到了就做一次,过后谁也别约束谁,是这样吗?
这下更好,直接和别人见父母了。
后天晚上是吧?
好好好,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死也死个明白。
唐纳言坐到床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丝绒首饰盒,打开来看了一阵。
床上忽然传来一道虚弱又老迈的声音,“好漂亮的戒指。”
“爷爷,您醒了。”唐纳言收起来戒指,对站在门口的护士说:“去叫医生。”
然后又垫了几个枕头,把唐承制慢慢地扶起来,“也该吃药了,我正准备喊醒您。”
唐承制看了眼孙子,“现在又急着结婚了?”
唐纳言牵了一下唇角,“说出来不怕您笑,庄齐第一天回来的时候,我就想拉着她去领证,如果她愿意的话。”
“她要是愿意的话,就不会一直躲着你了,人家是怕了咱们家。再不然,就是怕变成你的负累,不愿误了你。”唐承制往松软的枕头上一靠,一针见血地说。
唐纳言佩服地点头,“您都还没见过她,就把她那点想法全弄明白了,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哪。您倒不认为,她是因为不够中意我。”
唐承制很快就摆了下手,“那是你妈妈的蠢念头,觉得她是在左右观望。老实说,你们两个的感情,我从来没怀疑过。她如果不是太在乎你,怎么会被你爸爸弄去美国呢?她心里要只有自己的话,你前程好坏与否就和她无关了,唐伯平能吓得她什么?”
唐纳言直言道:“是,但她现在也长大了,读了那么多书,在对一件事的思考上,她有她的一套行为准则和评价体系,不是轻易影响得了的。反而是我啊,现在越来越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一点子事就能把我弄得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
他必须要正确看待,这不是二十年前了,庄齐也不再是那个刚来唐家时,胆小卑怯的小女孩。
那会儿她刚失去亲人,别说自我主张了,连和人交流都不太敢。她什么都要问过唐纳言,小到出去吃饭穿什么衣服,见了大人应该怎么称呼,大到一个手办玩偶的去留,庄齐事无巨细地请示他,不敢做任何的主。
时间一晃而过,她早就形成了具体明晰的人格,不会再让渡主体性。
这是她的成长,是这段时间以来,唐纳言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变化,比看见她博士毕业都还更高兴。
这份喜悦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味道在的,毕竟他一直希望庄齐能成为这样的女性,也一直朝着这方面去教养她。
唐承制瞪了他一眼,“在我面前说什么岁数大!既然想清楚了,就打起精神来,去打消小姑娘的顾虑。记住一点,只说情真意切的话,不要威胁人家,也不要许诺不切实际的东西,更别抱有幻想。”
“知道了。”唐纳言郑重地点了下头,玩笑说:“这不早一天结婚,就早一天让您抱上小重孙女,小重孙子嘛。“
唐承制笑说:“哎,你不用考虑我,我已经把我的孙子教出来了,眼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成熟干练,这辈子早就没了什么遗憾,不必为了我着急忙慌的。”
看他们爷孙俩谈完了,等在门口的医生才敢进来,笑着说:“您今天看着气色好多了。”
唐承制也笑,“你们照顾我辛苦了。”
“不辛苦,这都是应该做的。”
第63章 要下雨了
夏天的夜晚好像总少不了虫鸣。
但万和的园子静得不得了,东边的朱红栏杆旁,伸出一树纯白的梨花,在昏暗的夜色里落着雪。
蒋洁和女儿是一起来的。
路上她就对庄齐说:“你怎么连这个事也答应他呀?到时候谁去和他父母交代?”
庄齐垂头丧气的,“我也知道不太好,可他当时扑通就给我跪下了,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项目,就这么吸引他。”
蒋洁也叹口气,“算了,一会儿你不要说话,让朱隐年自己讲,到时候我去和他妈妈说,这都是你儿子的主意。”
她走在蒋洁身边,抬手拨开一根柳枝,“夏伯伯没在家啊?”
“在家。他是不会来的,也瞧不上小朱。”蒋洁了解自己的丈夫,这种瞎帮忙的事从来不掺和,她开玩笑,“你要和唐纳言订婚,他肯定打着领带来。”
庄齐低了下头,“那也不是没可能啊。”
蒋洁停下来,她转过头看着庄齐那双水润的眼睛,“你的态度变了,为什么?”
庄齐说:“那天在他家换衣服,出来的时候碰到唐家伯母了。我听见他妈妈在骂他,骂得那么顺口,一听就不是第一次发难,也不知道这些年,他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这就让你心疼了?”蒋洁笑着问。
庄齐摇头,拨了下被掸到脸上的头发,“不是心疼,是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我们这段关系呀。”
庄齐仰头望了望树梢,翠绿的叶子被吹得簌簌响,几只麻雀在风里立不住,拍着翅膀又落到了地上。
他们之间,一开始是她不要当兄妹的,是她什么后果都不计地,把他从一个严格的哥哥变成亲密的爱人,最后依然是她划上句号。
在这份看似由她主导的关系里,唐纳言的地位是那么的被动。但从头到尾,他又是那么坚定地选择她,一天也没变过。反而是吵着嚷着要爱他的自己,来回地犹豫和退缩。
蒋洁摸了下她的脸,“那你思考出什么来了?”
庄齐想了想,“内心的安定感很重要,但也要接受生活中偶尔的无序,找到二者间的平衡点。拿我和唐纳言来打比方,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开心,但他爸妈具有不稳定性。”
“听起来像大彻大悟了。”蒋洁笑说,又谈起陈老寿辰那天的事,“其实他爸妈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实在拿儿子没办法了呀,唐纳言那么样抱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离他们两口子不远。”
“他爸妈都怎么说的?”
按蒋洁的回忆,姜虞生是撇了好几下嘴的,说这也太不像话。
但唐伯平把她的肩膀拧了回去。
他对夫人说:“纳言都这个年纪了,你要真是为他好啊,就别管那么多。这几年无论我走到哪里,耳边都是他这档子事儿。听着舆论全往他那边倒了,都觉着是我们当父母的管过头,你还要在这个时候开口!”
姜虞生不服气,“本来也是你把庄齐弄走的,不是管过头吗?”
唐伯平语塞了一阵。他也后悔不已地说:“早知道你儿子这么能熬,铁了心的要和我们斗法,能坚持到这会儿都不结婚,当年就算是太爷显灵推着我,我也不会去把庄齐骗走哇!”
“算了,庄齐就庄齐吧,好歹她现在出息了,样貌工作都体面,又知根知底的,只要唐主任肯结婚,可别再犟下去了。”姜虞生连叹了几口气,就差念叨阿弥陀佛了。
但唐伯平还是笑她,“又错了,这种话轮不到你来说了,现在你儿子死缠着人家,不愿结婚的是她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