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像一年前一样,江泠看着她忙活,等她看完账了,才想起?来问他,“兄长?,有什么事吗?”
江泠问道:“五郎省试取中,家里备了饭菜庆祝,我来问问你,有没有空。”
他不敢像上次那样,问她为什么已经许久没回家了,怕她不自在,又突然开口说要离开一事,只能依托于其他借口。
听到他的话,叶秋水愣了愣,笑?起?来,“真?的?”
江泠点头。
“那真?是要恭喜五哥了。”
江晖以后当了官,兄弟二人之间可以有照应,叶秋水为他们高兴,于情?于理,她都要回去为江晖庆贺一番的。
“兄长?等等。”叶秋水站起?身,“我同他们说一声就来。”
江泠道:“嗯。”
他站在门外,肩身清瘦,微风拂动他的衣摆,江泠静静地等候着,叶秋水同铺子里的伙计吩咐过事宜,从柜臺后绕出。
“走吧,兄长?。”
铺子前停着一辆马车,叶秋水犹豫了一下,转而让人从铺子后头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她翻身而上。
江泠看着她的背影,沉默无言,他兀自坐上马车,车夫已经跟了他许多年,还是他刚进京那年叶秋水花钱雇的,车厢内有许多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垫子是她喜欢的颜色,小茶几上摆着的茶具亦是她挑选的,只是如今,叶秋水为了避嫌,不再和江泠同乘一辆马车。
她和靖阳侯走得很近,同僚曾经向他透露过,官家有想要赐婚的打算,他们同他打趣,说以后同薛家结了亲,就相当于半个皇亲国戚,他们都很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听着这些恭维之声,江泠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应当看上去很难看,所以等他们恭维完了,脸上的笑?意转而变成了无措慌乱,他们也不明白究竟哪句话得罪了江泠。
江泠控制不住,连假装也做不到。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小巷,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江泠掀开帘子,叶秋水已经下马了,将缰绳递给迎来的仆人,她率先?走进去。
江泠的同僚送来了许多贺礼,江晖连连摆手?,看上去很不好意思,“这才只是通过了省试,还有殿试呢。”
叶秋水手?里也提着几副上好的笔墨纸砚,递给他,“那就先?提前恭喜五哥。”
江晖腼腆地笑?,“我收下了,借你吉言。”
冷清的院子里终于热闹起?来,仆人在门前放了一串鞭炮,家中鲜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没有争吵,只有喜庆,席上几人也说说笑?笑?的。
大多时候是江晖和叶秋水在交谈,江泠只偶尔应两声,他不说话,江晖就费尽心?机将话题往他身上绕,江泠才肯多说几句。
过几日,四房的人要过来探望江晖,江晖打算在外面重新租个院子,省得江家的人跑到江泠面前碍眼。
吃饭的时候,他提起?这件事,叶秋水随口道:“正好,我前几日相中了几处院子,可以带五哥一起?去看看,就在西市。”
“行啊。”
江晖笑?了笑?,“那就麻烦叶妹妹了,我也不好一直赖在三哥这儿。”
他一直待在江泠同叶秋水的家中,太碍眼了些。
二人就着买院子的事深谈,江泠的神情?却突然僵住了。
看院子,为什么要看院子?
他抬起?头,看向叶秋水,神思恍惚,想到一个答案,心?渐渐沉了下去。
吃完饭,叶秋水去门房旁喂马,顺便消食,她捧着一捆马草,听着马儿咀嚼的声音,微微出神,眼前忽然一黑,有人在她身后停下。
叶秋水回头,江泠看着她,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立在庭院当中,明明只隔着几步远,却是一个在阴影里,一个在月色下,黑白泾渭分明,就像二人现在的关系。
叶秋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还一言不发?,她抿了抿唇,正要问,江泠却毫无预兆地开口。
“为什么要看院子?”
叶秋水怔然,好半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随口同江晖交谈时说的话,竟被他从中捕捉到了不对的地方。
江泠整个人陷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声音淡淡,语气也平静,可是只有江泠自己?
明白,他感受到自己?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他依靠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忍住此?刻不爆发?,伪装出平静的语气询问缘由。
叶秋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本来想要等找好了院子,要搬走前再告诉江泠,但他却提前察觉到了。
沉默片刻,叶秋水轻声道:“我想在西市盘下一间院子,住在那儿离铺子也近些,方便。”
江泠说:“现在这个地方,离西市不是也很近吗?”
当初他买下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件事,叶秋水的回答,并不能说服他。
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叶秋水垂下目光,说道:“我想搬出去。”
江泠指尖陷进掌心?,“为什么?”
叶秋水说:“就是想有个自己?的家。”
江泠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是觉得,这些年,太麻烦你照顾我了。”
江泠看着她,心?口的位置被挖空,原来酷刑也不一定需要工具,言语也是一种武器,虽不见血,可却伤人肺腑。
他说:“我……我没有觉得麻烦。”
叶秋水摇了摇头,“可是我觉得。”
她抬起?目光,看着江泠,说:“兄长?,这些年,谢谢。”
“我不要你说谢谢。”
江泠与?寂静的黑夜融为一体?,天色太暗,看不见他眼底涌动的情?绪,“别搬走,好吗?”
叶秋水手?指扣紧了,摇头。
他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叶秋水的性格就是这样,她不喜欢藕断丝连,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继续维持着兄友妹恭的假象,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他要成家的,叶秋水总得搬出来,与?其到那个时候,她陷在他的温情?里再次抽不开身,倒不如现在就离开,对彼此?都好。
沉默再次覆盖,又是漫长?难熬的寂静。
叶秋水看了眼旁边已经吃饱喝足的马儿,解下缰绳,说:“兄长?,那……我先?回铺子了。”
江泠没有说话,他只是站着。
叶秋水牵着马出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对璧人。
叶秋水暂时住在?铺子里?, 有?时候吴靖舒也会让她去齐府住两天,齐家有?不少未定亲的郎君,吴靖舒同她提过许多次, 让她挑一个,吴靖舒帮忙说媒。
叶秋水全都婉拒了, 见状,吴靖舒同她打听, “你是不是喜欢靖阳侯,我听其他人提起过。”
上次去某家赏花, 那家的夫人便说起靖阳侯薛琅喜欢叶秋水一事, 还说他经常登门?拜访, 靖阳侯的母亲李夫人也在?, 听闻这句话?,神色不大好看,嘴角落下, 沉声道:“婚姻之事, 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是说过几句话?,见过几面罢了,哪里?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李夫人一开口,大家全都缄默不言, 听得出来, 李夫人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不允许她们?乱言。
吴靖舒在?一旁听着, 气得脖子红,心里?犯嘀咕,这是瞧不起谁呢, 倒好像她们?家姑娘要?倒贴似的,别以为自己?家是皇亲国戚就觉得了不起。
吴靖舒敢怒不敢言,回到家中,见了叶秋水,忍不住同她打听,她是不是也喜欢靖阳侯,侯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规矩多,李夫人眼界高,以后怕是要?磋磨她。
叶秋水听了,直言:“没有?,我与侯爷只是认识,我会和他说清楚。”
“他是有?些爱玩,无所顾忌,也不想想会不会影响到姑娘家的名声。”
吴靖舒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近来是不是在?看西市的院子?”
叶秋水点?头。
“你住在?齐府一样的,咱们?娘俩还离得近些,你确实不该总和江泠住在?一块。”吴靖舒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亲兄妹,到了各自婚嫁的年纪,也要?避嫌,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是个陋习,但总归也有?对的地方,他将来娶妻了,难道你还要?住在?他府中?这让他的夫人该怎么想?你未来的夫婿,说不定也会介意。”
叶秋水低着头,闷闷地“嗯”一声,“我知道。”
吴靖舒拍了拍她的手,“我叫人给你收拾院子。”
叶秋水在?齐府住下了,薛琅不好再像先前那样总是登门?拜访,叶秋水进宫的时候避不开他,薛琅一见到她便跟上来,步伐加快,追问:“你怎么了?你住在?齐府,我都不好找你了。”
“我早就说了,你没事不要?总是找我。”
叶秋水闷头往前走,“外面闲话?传得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抱歉,是不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这儿了。”
薛琅紧跟着她,“你别听呀,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从来不在?乎身份高低贵贱的。”
母亲在?他面前说过几遍,她不同意这件婚事,薛家是名门?,主君娶妻,自然也要?门?当户对的女子。
薛琅根本?不在?意,娶妻的是他,又不是他娘,管别人做什么,对他而言,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事。
叶秋水停了下来,“可是我也没说过我要?嫁给你。”
“我知道。”薛琅笑了笑,“不重要?,我等你答应就好了啊。”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气恼,势在?必得。
叶秋水只好说:“薛琅,我是救过你,但是,那只是因为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他,我并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我没有?非要?你答应。”
薛琅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主见,你不喜欢高门?大户的规矩,我也不喜欢,你嫁给我,我们?就去西北,或者其他地方,我不需要?你帮我料理内宅,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人限制你,想做生?意,我陪你,想游山玩水,我也陪你,等以后天下安定了,我就解甲归田,陪你到处玩。”
侯府中规矩多,李夫人想要?为薛琅找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子为妻,帮他操持全家,但是薛琅并不需要?,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随心所欲,不必被?拘束。
他伸手,拉住叶秋水,“你试试,不用立刻就嫁给我,试着喜欢我,怎么样?”
叶秋水停下来,少年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风流秀丽,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薛琅继续道:“试一试,成吗?”
叶秋水拽紧了药箱的提带,“我要?进宫为官家请平安脉了。”
薛琅轻笑,“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走进皇宫,叶秋水去养心殿为皇帝把完脉,同女使说了些养身的方子,配好了药,前去太医署上值。
快要?入夏,气候渐暖,梅雨季即将来临,年初的时候,京郊东山上的积雪融化,山下河流水面上涨,恰逢梅雨时来临,工部紧急派了人过去修缮河堤,将山脚居住的百姓迁到安全的地方。
从太医署出来的时候,雨声淙淙,叶秋水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雨丝,薛琅忽然打着伞冲过来,“走吧。”
叶秋水看向他,“你怎么还没走?”
“同官家说完话?后,我瞧了瞧天色,想到你下值的时辰也快到了,我找宫女要?了一把伞,走,我来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