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第23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现代言情

  老夫人一听,怒不?可遏,拾起床边的拐杖就冲他砸去,她一把年纪,力气却不?小,动手毫不?留情。

  “你个狼心狗肺的,你弟弟含冤而死,这才走了几天,你就惦记上你侄儿的家产,我就知道你不?安心,你滚,滚出去,别在我老婆子面前碍眼?!”

  江大爷头顶挨了几棒,要不?是有丫鬟拦着,他的脸都要被老夫人打肿了。

  回到自己院里,大夫人看到他的模样,又是哭,骂他没用?。

  “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大夫人一边哭一边骂,“我嫁进你们家里这么多年,受了多少气,外?人觉得我是江家的大夫人,可实际上,我这大夫人早就名存实亡了,旁人笑话我我都不?管,如今环儿娶妻,竟然连几间铺子的聘礼你都做不?了主,我告诉你,若是环儿这门亲事没了,我跟你没完!”

  江大爷又挨了几拳,顿感精疲力尽。

  他虽是长子,但家中事务都不?是他做主,别的宗族都以?长子为首,可是在江家,所有的兄弟都要排在老二后头,江大爷这个长子做得很尴尬,因为他没用?,所以?族里,乃至于自己的亲娘,都默认江家的一切都是老二说?了算,只因他做了官,他是读书人。

  可如今老二都死了,老夫人居然还是那么偏心。

  江大爷暗暗握紧了拳头。

  *

  天不?亮,宋氏就让下?人备好马车,地契之类的财物她都妥善地收在箱子里,江泠的行礼很多,光是书就拉了几箱子,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少说?也要一个月,幸好他们备好了足够的盘缠。

  “好了,走吧。”

  宋氏先一步上车,掀帘说?道。

  天际将白,举目还是灰沉沉的,江泠在江宅前站了一会儿,回望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

  他知道,这次离开,大概以?后很难再回来了,长辈们认为他唯一的要事就是读书,因为日子过得枯燥无味,而叶秋水古灵精怪,是他一尘不?变的生?活里唯一的意外?,所以?她也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不?过,以?后大概很难再见面。

  江泠收回目光,坐上马车,摇摇晃晃中心想,这个时候,叶秋水大概还在睡觉,不?过一会儿她就要起来去朱家酒肆干活了。

  马车驶离东门街,在晨曦中渐渐走远。

  宋氏倚靠在车厢上打盹儿,江泠坐在一旁看书。

  蓦地,车身猛地晃荡一下?,宋氏惊醒,“怎么回事?”

  江泠从书页上抬起目光,往外?看去。

  车夫勒紧缰绳,看了眼?拦在道上的几人,心上发颤。

  “马车上可是江家三郎?”

  有人扬声问道,语气不?善。

  江泠掀开帘子,拦车的是官兵,为首的穿着官服,是从京师奉命来彻查曲州贪污一案的官员。

  他神情严肃,气势威严。

  江泠颔首,应道:“

  正是晚辈,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那官员却冷笑一声,抬手,“将他拿下?!”

  身后官兵闻言立刻冲上前,宋氏尖叫阻拦,反被推到一旁,“大人,为何要抓我儿子!?”

  江泠毫无预兆,被几人直接从车上拖了下?来,膝上书本落在地上,被踩得沾满雪泥。

  官兵力气极大,按着他的肩膀,江泠闷哼一声,听到自己的骨头响了一下?。

  “有人检举,说?你儿子江泠知情不?报,犯了包庇之罪,你们如今连夜出城,可是想畏罪潜逃?哼,随我们去衙门一趟吧。”

第25章 残疾 他没法走路了。

  北风萧索, 连绵不断的雪落下,四方寂静,天地缟素。

  叶秋水反反复复地爬上墙头, 又跳下,江家乱作一团, 甚至没有仆人注意到她,她数次前往江泠的院落, 但他都?不在,也一直未曾回来, 大雪下了三日, 他也被带走三日。

  官兵来了几次, 宋氏哭得眼睛都?快要瞎了, 由?两个婆子扶着,哭着说冤枉。

  官兵说,有人检举江泠犯下包庇之罪, 江二爷贪墨的事情他早就知晓, 却知情不报,官府的人奉命将他带走审问,那时正是?清晨,曲州城门前来来往往皆是?人,江泠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带走的, 周围人都?在指指点点, 宋氏又气又怒,带人跑到衙门前诉冤, 反被官府的人以挑衅为由?险些挨板子。

  宋氏无奈只能?先?回府,让人给过去交好?的老爷夫人传信,央求他们?想想办法, 但没有人理她。

  江家老宅子也听到消息,四夫人愣了一下,“这件事不是?已?经?了了?怎么又闹起来了?”

  一旁正在写功课的江晖握紧了笔,抬头,“三哥是?不是?出事了?”

  “写你的!”

  四夫人骂了他一声?,转头与江四爷说道:“不会连累我们?吧?”

  江四爷说:“二房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三郎他真的知情不报,二哥那个样?子,我不信他一点都?不知道。”

  四夫人心缓了缓,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江晖埋头写字,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说:“可是?三哥不知情啊,那日我就在屋外,我听到他们?争吵,三哥还说要报官,若他包庇二伯,他怎会说去报官?爹,娘,他是?被冤枉的。”

  话音刚落,江四爷就伸手往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斥道:“小孩子懂什么,看你的书!”

  江晖吃痛,撇了撇嘴,委屈地埋下头。

  这件事江家的人不敢告诉老夫人,怕她刚逢丧子之痛,又听说孙儿下狱,会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过去了。

  宋氏走投无路,她带着人来到江家老宅子,江家是?经?商大族,几个兄弟们?都?在外走南闯北,人脉颇广,宋氏放下架子,恭恭敬敬地求他们?想想办法,哪知江大爷不待她开口就拒绝了。

  “官家的事,我们?平头百姓可插不了手。”

  江大爷冷声?道:“二弟妹,您是?大户人家出身,远比我们?有法子才是?,你找我们?想办法,是?希望我们?做什么,也拿钱去贿赂官府的人,求他们?将泠哥儿放了?”

  言语之中,包含讽刺之意,暗指江二爷的官职是?花钱买来的。

  宋氏一听,顿时咬牙切齿,若非她是?个受过教养,有体面的妇人,定?要啐江大爷一脸唾沫。

  “这泼皮貉子。”宋氏离开后恨恨与婆子骂道:“当初二房风光的时候,一个两个都?和狗一样?巴结,二房一出事,这些兄弟叔叔的又一个个都?跑得没影了。”

  “我要给父兄写信,快马加鞭送到城里去,还我儿清白!”

  天牢那不是?人待的地方,身强力壮的男人进了都?要吓掉一层皮,更何况是?体弱多病的江泠,说是?审讯,可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审,一日不能?将江泠弄出来,宋氏的心便沉不下来。

  天牢中阴寒刺骨,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窗上飘落。

  包庇之罪很难判定?,谁也没法剖开犯人的头颅去看看他究竟知不知情,但江泠与江二爷毕竟是?父子,官府的人查过,平日江二爷常带着他拜访各类人以见见世面,去岁知州夫人的生辰宴,许多人都?听到她夸赞江泠芝兰玉树,举止端庄,言语之中满是?喜爱,他们?笃定?,江二爷在外做过什么,做儿子的不可能?毫不知情。

  因为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包庇一事是?真,所以官府只判将江泠打二十板子了事,当初江二爷畏罪自尽,该受的刑没受,不管江泠是?不是?清白的,都?当是?替父受刑了。

  他被抬回来的时候,正是?大雪,宋氏还在为他下狱一事到处奔波,下人赶来传消息的时候宋氏还不信,直到从前在江泠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哭着说:“三郎昏迷不醒,血肉模糊,夫人,他们?说三郎挨了二十板子啊!”

  宋氏怔了一瞬,而后脸上血色褪尽,瞬间苍白如纸。

  她回过神,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江泠被下人背了进来,大夫紧跟一旁,急道:“不要碰他,别急着搬,慢!慢一些!”

  宋氏一冲出回廊,看到的就是江泠趴在下人背上,衣裳下摆被血浸透,垂着脑袋,毫无生息的模样,她尖叫一声?,两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二娘子,二娘子!”

  丫鬟们急忙去掐她人中,扶着她起来。

  “三郎、三郎……”

  宋氏一醒便哭着扑过去,她捏着帕子,抬手想要摸江泠,又不知从何下手,江泠双眼紧闭,被下人七手八脚艰难地抬到榻上,他唇瓣苍白,双眸紧闭,脸上一丝气色也无,宋氏越看心越揪,抬手掩面,哭得又要昏过去。

  几个大夫围在榻前,一人拿出参片,掰开江泠的嘴让他含住,一人剪开碎衣,低头查看伤势。

  看了会儿,几人又面面相觑,神色都?很为难。

  宋氏被丫鬟们?扶着在屏风后坐下,浓厚的血腥气传过来,她听着大夫用剪子剪开衣裤时的咔擦声?,心里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仿佛剪刀绞得是?她的肉一般。

  “二娘子。”

  片刻后,一名?大夫满手是?血地从屏风后绕出,喊了她一声?。

  宋氏立刻站起,抓住他的手臂,“三郎怎么样?了?!”

  大夫看上去很犹豫,抿唇,半晌开口,“腿股伤得很严重,里面的骨头……”他顿了顿,“断了。”

  宋氏僵住,很快回神,“断了不要紧,仔细将养可以好?,人怎么样??”

  “不好?说。”大夫眉心轻皱,“小官人身子弱,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发了高热,恐性命垂危,而且……”

  宋氏急道:“而且什么!”

  “腿伤太严重,断骨就算接好?,也没法回到原先?的模样?了。”大夫声?音越说越小,“若是?多练习,兴许可以走路,但……”

  宋氏问:“但只能?是?个瘸子,是?吗?”

  大夫停顿须臾,轻轻点头,像是?判书,轻飘飘,又重重地砸了下来。

  宋氏抓着大夫的双手缓缓垂下,目光空洞,许久没有说话,她双腿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江家三郎受父亲牵连,被杖刑二十,重伤不愈的消息在曲州传开。

  身有残疾之人,仕途艰难,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县学的先?生们?也不禁犹豫,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举荐江泠去国子监。

  他父亲犯了贪污之罪,而他自己又有知情不报的嫌疑,如今更是?身负重伤,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站立,这样?的人德行有亏,又是?残身,已?不适合再入仕为官,几方人最终决定?,将他从举荐入京的名?册上划去。

  宋氏饱受打击,她醒过来后,又听到这样?的消息,笑了又哭,哭了又笑,一开始骂天骂地,骂死去的江二爷,骂江家冷漠无情,骂到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五日后,江泠在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右边大腿往下像是?被钉子钉穿,有一部分甚至毫无知觉,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他的腿在狱中被打断了。

  江泠吃力地抬起头,想要坐起,骇人的剧痛霎时袭来,他咬了咬牙,但攒不起力气,头颅又重重地砸了回去。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惊喜道:“三郎醒了,三郎醒了!快去告诉二娘子这个好?消息!”

  丫鬟冲出去,不一会儿,宋氏急匆匆赶来,江泠看到她

  一身素衣,短短几日消瘦许多,压着声?音道:“娘……”

  宋氏眼泪夺目而出。

  “三郎……”

  她走上前,想摸他又不敢,生怕碰坏哪里,看着自己原本好?好?的儿子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宋氏泣不成声?。

  “娘,你别哭,我没事,我可以赶路的。”

  他怕宋氏是?担忧这伤病耽误了去京城的行程,告诉她,自己没有关系,可以赶路。

  谁知宋氏听了,竟哭得更厉害,她哭了,身后的婆子丫鬟们?心里也难受,一个个都?低头垂泪。

  江泠不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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