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户外猛然掀起了狂烈的风, 半开放的走廊被斜吹的雨丝浇湿,天色变得越来?越暗。
她看了看面前的门锁, 狂风会吹得那扇破旧的门啪啦作响,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头?。
今天的雨不大, 但是风尤其狂烈, 吹得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场风雨来?得恰到好处,在?林立的居民楼附近穿过,大声地呼号着, 不一会雨声加大。
在?深秋的林城,由雨转化为冰雹只需要瞬息之间。
冰雹一落,原本冷清的路上愈发?无人,整个天地都剩下了噼里?啪啦的冰雹声,像是无数的小石子无规律地坠地。
陶栀子不过在?走廊上待了一阵,后背有被浇湿的痕迹,水渍在?她浅色上衣外套上看着尤为明?显。
正是这股子冰雹,给了她争取了一场短暂的掩护。
不知又?是谁家的玻璃碎裂,传来?了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夫妻的吵架声,妻子哄孩子的声音,锅碗瓢盆的摔打声……
不绝于耳。
她摇晃了一下门锁,发?现?门锁上的铁锈簌簌掉落,每一下都是像三轮车一样的金属摩擦声,在?风雨与?冰雹声的掩护下几乎不可闻。
她缓缓低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门内的任何动静。
屋内与?外界形成两个世界,寂静像是一潭死水,四周的吵闹被这一刻的静默分隔开来?。
她能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晰而剧烈地敲击着胸腔。
再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环境,确认走廊里?的所有房门都是紧闭的,才?重新抬起手,轻轻晃了晃门锁。
生锈的门锁摩擦力太强,她原本准备用塑料片撬开,但是现?在?判断下来?,还有更加直截了当的办法。
天地间的冰雹声愈发?剧烈,但是冰雹绝不会持续太久,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并不多。
她等待了一个外界声音最剧烈的时候,婴儿哭声很有穿透力且震天响,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夫妻双方扭打在?一起的声音……世界在?这几秒钟乱成了一锅粥,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被上天看到一样。
陶栀子看准门锁,略微后退半步,一个两步的助跑,抬脚猛地踹到了门上。
门锁松动更加明?显,她对周围那些人声视而不见,不顾早已被淋湿的后背,又?用同?样的力度踹了一脚。
“哐当”一声,门开了,但是不是因为门锁损坏,而是因为松动。
室内的空气一如既往地陈旧而阴冷,带着霉味和腐旧物品特有的潮湿味道,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数十年。
空气带有几分陈友维身上的气息,她小时候也闻到过类似的气味。
屋内空无一人,但是她还是谨慎地将?走廊角落积灰的灭火器拿了过来?。
又?掏出事先准备的手电往屋内照射了一下,确定了室内的情况,又?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纽扣的位置,确保微型摄影机可以将?一切都全部记录下来?,这才?抬脚悄然走了进去。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副挂画可能藏着秘密,但是拿走挂画不是能让警察出警的前提,而是和犯罪事实有关的证据才?能有用。
她先将?墙上的挂毯取下,一想到这上面的黑色部分极有可能是小鱼的头?发?时,她的肌肉就不住地紧绷和颤抖。
将?挂毯卷好放在?走廊上,她才?折返,拿着手电往里?屋照去。
空气中的灰尘微粒被手电筒金黄的光一一映照出来?,在?空气中漂浮。
陶栀子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鞋底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
屋内一片狼藉,桌面上堆满了旧报纸、烟蒂和泛黄的账本,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捡来?的塑料瓶和废旧的杂物,霉味和血腥味在?里?屋尤为明?显,带着让人不适的刺鼻。
她好几次险些因这些恶臭而吐出来?。
陶栀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屋子,确定每一个角落的情况。她脑海里?回忆着自己?事先做的布控:她必须更加冷静地审视室内,避免遗漏其他可能的证据。
地上的动物残骸不止鸟类,还有几只内脏外露的猫,已经死透了,身上的猫毛被血凝成模糊的一团。
她迅速找到了空心墙的位置,从墙壁上的裂痕发现这里果真藏着暗格,轻轻敲了敲,是木板的质地,里?面的空的。
空心墙的位置最令人细思极恐的地方在?于,那个高度和宽度恰好足够容纳一名八岁以下的儿童。
但是她找了好一阵都没研究出暗格如何打开,倒是在?翻找抽屉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相册。
轻轻将?相册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便瞧见了封面上干涸的血迹。
相册的内容非常朴实,但是却让陶栀子毛骨悚然。
相册的每一页都是一个孩子的童真笑脸,右侧记录着他们的出生日?期,身高体重三维,精确到四肢与?头?的尺寸,和头?发?瞳仁的颜色……
精确到这份上,倒真的让人细思极恐了。
但是她没有充足的时间将?相册看完,而只是在?翻看的时候用摄像头?留下了证据。
这个房间内的可疑物品远不止这些。
她试图打开了第一扇衣柜门,里?面是折叠整齐的衣服,伸手进去查看也是柔软的,不像藏匿着什么。
她紧接着打卡了第二扇衣柜门,里?面是一些被褥床单,还有背包。
打开第三扇衣柜门的时候,她才?彻底停住,里?面是一些工具,有高尔夫球杆、棒球棍、绳索、铁链……
她知道这些也是可以作为疑点的,赶紧让摄像头?自动记录下来?。
接下来?是第四个衣柜门,她已经做好应对一切可怕景象的心理?准备了。
将?手放在?衣柜门侧,谨慎地缓慢地打开,用手电往里?照。
最初,她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阴影,像是某种散乱的衣物悬垂在?那里?。
光束继续深入,衣柜的空间似乎无限拉长,黑暗吞噬了手电的照射范围,让一切都显得模糊而诡异。
正当她准备探身将?光束再往上挪时——
那一瞬间,光束停住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在?柜子的深处,竟然是一张人脸!
一张灰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眼睛大睁,漆黑的瞳孔在?手电光下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直勾勾地盯着她。
脸颊的皮肤像是被蜡烛滴淌过一般苍老?而僵硬,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那不是普通的笑容,而是一种诡异、麻木、甚至带着阴冷的弧度。
正是陈友维!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衣柜的黑暗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那瘦削的脖子在?手电光下透出青白色的筋脉,后背不再佝偻,而是笔直地挺立着,像一根被拉直的铁丝。
陶栀子连尖叫都被堵在?喉咙里
?,她的呼吸仿佛被冻结了,立刻拔腿往外逃。
就在?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惧里?,不过离大门五米的距离,她在?抵达大门的瞬间,听到了一阵铁锁的金属声。
陈友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用一根锁链将?她的脖子紧紧套住,走廊上只能看见她在?虚空中僵直挣扎的双臂。
她要是被套回屋内,就再也逃不掉了,指甲嵌入门框,指节泛白,木屑刺入掌心,她却毫无知觉,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那条冷硬的锁链。
她的脖子被勒住,加上天外冰雹漫天,那些挣扎与?呼救甚至都传不出这个走廊。
锁链的冰凉像一条毒蛇,紧紧缠住她的脖颈,愈来?愈紧,锋利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割破皮肤。呼吸变得困难,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在?剧烈挣扎中晃动不止。
“咔嗒、咔嗒——”
陈友维在?身后得逞地笑了起来?,和十二年一样的笑声,透着一种令人发?寒的扭曲,伴随着那铁链摩擦的声音,如同?某种怪物从地底苏醒。他的步伐缓慢,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锁链在?他手中被一点点收紧,力量几乎要将?陶栀子勒到窒息。
这情况只容她找到一次自救的方法,陶栀子决定反其道而行,不再往屋外冲,而是卯足全力,拼尽所有力气,用脚狠狠踢向门框,借着反冲的力量用后背直接撞向陈友维。
她成功了,陈友维在?这一瞬间与?她同?时倒地,手下的力道微松,陶栀子用最快的速度从锁链中钻出,正欲起身往外跑。
一条腿被人死死抱住,陈友维的身形不如当年灵活,但是还是很难摆脱。
她在?倒地的瞬间双手直接抄起门口?的灭火器就往身后一抡,直接砸中了陈友维的脸,但是他手下纹丝未动,反而露出森冷的笑容,如同?胜利者一般,露出了血红的牙齿。
“你想知道小鱼在?哪里?吗?”
他第一次提及小鱼,陶栀子原本手下动作停了一瞬。
“我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陈友维似是知道她内心最大的心魔,不断用这些话去干扰她。
本以为她会为了小鱼而停手,但是陶栀子却突然间尖叫起来?,用手中的灭火器一次又?一次砸向他。
“你杀了她!我亲眼看见你杀了她!”
“你真该死!”
金属与?骨骼相撞的声音清脆而沉闷,震得她的手臂发?麻,陈友维被她砸得头?破血流,但是却没有任何认输的迹象,像是失去了痛觉似的。
“是啊,其实我们都该死。”
陈友维的声音忽然阴沉下来?,将?她的腿往后猛然一拉,她彻底倒地,看着自己?被陈友维往里?拖,那个求生的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万念俱灰之下,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拾荒老?太太。
她今天不再认真打扮,更没有穿高跟鞋。
她拖着年老?的躯体气喘吁吁冲了进来?,抄起一旁的灭火器直接抡向陈友维的面门。
手下一松,陶栀子得以逃脱。
只见老?太太用双臂从陈友维身后将?发?狂的陈友维紧紧锁在?面前,在?陶栀子惊骇的目光中,用一个绝对低沉的年迈男声说道:“拿上东西快跑啊!”
原来?,姐,不是哑巴。
第100章 求生 我想活……我不想死……
陶栀子在惊愕中回头?的那?一刻, 她对上了陈友维身后的这双熟悉的眼。
但是她脸上的愕然更多是因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她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个老人不得不在危急时刻面对内心?秘密的难堪。
眼神里?藏着?多年未曾显露的东西, 那?是一种深埋的挣扎与隐忍,而终究, 这一切暴露在了惨烈的光线里?,赤|条而脆弱。
只?一个瞬间, 她甚至来不及想更多, 但是面对这个秘密揭晓的时候,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震惊。
“快走!”那?低沉的男声从拾荒老太太口中重新传出,带着?许久不说话的沙哑,但却无?比坚定。
陈友维已经狂躁地?低吼,试图摆脱身上那?双瘦弱的双臂, 鲜血从头?上流了满脸, 使他面目模糊,宛如一只?从深渊爬出的怪物, 加上他杀人般的眼神,咆哮声震得每一寸空气都在颤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陈友维的体魄很强, 一身腱子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好像可以?一拳把人打成肉泥,甚至比十二年前看?起来更加吓人, 平时的佝偻和无?力都是装出来的,成为弱者仿佛能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善良一些。
她没有功夫犹豫, 没有资格推辞, 她知道哪怕再迟疑一秒,这份挣扎都可能化为徒劳。
她重新拿起地?上的灭火器,眼神里?多了几分发?寒的坚决, 咬牙将?金属器狠狠地?砸向陈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