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这是个很特殊的地点。
经过隧道后,下?一步是盘山公?路,这一步比较简单,从高架桥附近索引出了一条小路。
盘山公路之后就是林间小路,路面湿润、泥土松散,车辙下?陷程度适中?,不是常行驶的?路段。
盘山公?路附近的?林间小路实在太多,但是当时剧烈变化的坡度给他们?提供了思路。
陶栀子重新戴上眼罩去感?受坡度,王昭然则在符合条件的?小路做好地图标记。
一番排查下?来,一共发现七条符合条件的?路,每一条都仿佛开往没有尽头的无人区。
他们?如果一条条实验,每一条估计要耗费一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这种小路路况很差,老式汽车的?硬件有限,很大概率半途出现纰漏。
眼下?他们?的?每一次试错都需要冒着很高的?风险。
在天黑之前,陶栀子决定选择其中?一条路试一次。
她这次用?行驶时间来去掉错误答案。
三人?将车开到安州城区边上,重新回到起?点。
陶栀子重新戴上眼罩,但是她觉得环境的?复原度还不够,便提议道:“将我的?双手双脚也绑起?来,尽可能复原我当时的?感?受,全程不要跟我说一句话。”
王昭然倒是轻易找来了捆绑的?绳索,但是最后一步是江述月来完成的?。
陶栀子认真地凝视着他:“放心绑吧,这不是真正的?危险。”
江述月摸了摸她的?头,仔细按照她的?描述复原出类似陈友维的?绑法,并且用?一些海绵去保护她的?皮肤和麻绳摩擦的?地方。
“不痛吧?”江述月转头问道。
陶栀子摇摇头。
一切就绪,陶栀子稍作感?受,满意地笑了笑,仰着头闭上双眼,“帮我上戴上眼罩吧。”
眼前陷入黑暗,但是她心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因为越来越接近真相而?格外激动。
一个怀抱落下?,让她蒙上双眼的?脸有一瞬茫然。
在江述月放开她的?瞬间,她在沉默中?开口,用?带着几分稚气的?语气说道:“吻我一下?。”
很莫名,她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却只是跟随直觉而?已。
额间温润,带着他温度的?轻吻转瞬即逝。
她不知餍足地扬起?头,启唇淡淡地说:“是这里。”
空气在静谧流动,淡淡的?凉意擦过她的?双唇,而?后,他的?吻落了下?来。
她看不见,但是能感?知到那些无?处安放的?谨慎,唯恐点燃她心脏里的?定时炸弹。
直到一吻之后,她一路上思路清晰,才知道原来最爱的?人?,好像真的?可以用?一吻传递幸运。
车厢里静得只剩下?陶栀子的?声音,老式汽车封闭性不好,偶尔闻到柴油的?气味,将感?官全面带回十二年前。
她在心里严格控制着时间,努力用?当时沿途经历的?细节来一点点填补记忆。
汽车的?引擎声低低轰鸣,轮胎碾过石子和泥泞的?声音在耳边交错着响起?。陶栀子闭着眼睛,身体因被捆绑而?僵硬,但她刻意忽略了这种不适,专注于回忆中?模糊却鲜明的?感?官线索。
车轮碾过泥泞的?山道,开始攀升,路况越来越糟糕,车身剧烈晃动,她险些从后座被晃落,胃里有点不舒服。
就是这种不舒服,辅助了更多的?细节浮现。
“别管我,保持现在的?速度继续走。”她唯恐江述月会因为担心她而?减速,立马出声打消了他的?念头。
“好,如果我记得没错,三分钟之内就会响起?流水声。”
果不其然,流水声
响起?,这为她增添了很多信心。
“现在往左有个大弯道,而?且是连续弯道,弯道结束后往右再?经历一个大弯道,就进?入盘山公?路了。”
“盘山公?路上的?弯道数量我有点记不清了,但是末尾会经历一段树木很葱郁的?地方,有明显的?声音,之后是岩石山体,车轮底下?有碎石声。”
她如同一个预言家,在话音落下?之后几分钟内一定会重现她描述中?的?路况。
“好的?,经过碎石区域之后如果遇到岔路,一律往坡上走,这时候有迎面的?车的?话,错车时间会更久,大概因为道路便窄的?原因,如果你们?能看到我描述中?的?路况,就大胆往前走。”
此时坡度增大,陶栀子的?耳中?出现了堵塞感?,说明海拔已经变得比较高。
“我想?起?来上小路之前听到了泉水声,非常小,路面可能边缘处会有些湿润,甚至有青苔,小心轮胎打滑。”
这是他们?之前没有提及的?细节,王昭然还未来得及记录,就目瞪口呆地发现前方果然出现了半截湿润的?道路,而?且被古树的?荫蔽遮盖,不见光亮,形成了一层深绿色的?青苔。
在车子行驶过的?同时,陶栀子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几乎是立刻察觉到车胎从湿润路面行驶过的?声音。
她惊呼道:“就是现在,找到最近的?小路往上走。”
这个路段就近处有一条小路正是他们?当时备用?的?七条符合条件的?小路之一。
汽车上了小路的?瞬间,陶栀子忽然沉默了,呼吸紊乱了几分,嘴唇发着颤。
这一切的?环境声都过于熟悉,心里有强烈的?预感?,她这一次……
这一次……可能真的?接近真相了。
尽管她甚至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但是,直觉和记忆,真的?不是亡灵赋予她的?感?知吗?
车子一路往坡上行驶,海拔提升很快,她的?耳朵处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不知行驶了多久,王昭然目睹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江述月将车停了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去后座解开陶栀子身上的?束缚。
这个过程中?,陶栀子还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王昭然沉默了,江述月在认真帮她拆解绳索。
四肢恢复自由之后,她立刻伸手摘掉眼罩,双眼在黄昏的?光线中?适应黑暗,绕过车身,一派震撼之景映入眼帘。
——是一望无?际的?枫叶林,天边恰好残阳如血。
陶栀子怔住了,脚下?的?泥土松软而?冰冷,然而?她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任凭晚风吹起?发丝和衣角,也无?法从震撼中?抽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红色的?世界——漫山遍野的?枫叶,在黄昏的?余晖下?像燃烧的?火焰一般翻涌不止。落日挂在天边,染红了云霞,像是和整个山坡都一起?烧灼。
如滚滚烈火入眸,灼伤了她进?过血的?眼。
秋风掠过,带起?满地枯叶的?沙沙声,那些落叶盘旋着、翻滚着,如同枫林麦浪,仿佛带着十二年前的?回音,重重撞击在她的?心头。
“就是这里……”她喃喃低语,声音仿佛失去了力气。
这才是她记忆中?真正逃离的?地方。
王昭然目光凝滞而?震撼,她没想?到“血色枫林”真的?存在,陶栀子的?证词没有错过。
更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失败,居然真的?能找到这片存在于记忆中?的?枫叶林。
陶栀子脚步僵硬地往前走,踩在枯叶堆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每一步都像踏入记忆深处。
他们?往山坡上走,穿过稠密的?枫叶林。
陶栀子在这条路上有些失神?,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江述月托着双肩一路往上的?。
穿过重重树林,一路抵达坡上,走出枫叶林的?瞬间,一栋废弃的?别墅映入眼帘,孤零零地坐落在枫叶林的?尽头。
墙壁斑驳剥落,窗户黑洞洞地张开,仿佛窥视他们?的?眼睛。
“这里竟然……”王昭然脸色发白,凝重地看向这个突如其来的?建筑,声音都颤抖了,“竟然和‘乐园’长得一模一样。”
她慌忙拿出照相机开始拍照,为了全方位保留证据。
陶栀子站在那栋废弃的?别墅前,瞳孔微微颤抖,整个人?像被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极为浅薄。
黄昏的?光线透过稠密的?枫叶缝隙,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是一根摇晃的?细线,随时都会被夜色吞没。
眼前的?别墅斑驳破败,墙壁上斑驳的?霉渍和脱落的?灰泥勾勒出一副阴冷的?轮廓,一样的?花园,一样的?建筑,可惜这里从未有人?造访,早已杂草丛生,而?且没有任何破坏痕迹。
她觉得呼吸被卡住了,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压抑得几乎无?法动弹。
“这里……”她哽咽出声,却仿佛再?也说不出其他词句。
直到她看见别墅二楼处缺失的?铁条,还有地面锈迹,才立刻辨认出,这才是自己当年逃跑时留下?的?痕迹。
一切,都对上了。
世上不是只有一个“乐园”,而?是有两个!
十二年前,她被拖进?这栋屋子时,挣扎、尖叫,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哭喊。她记得自己被困在铁皮屋里,记得那扇始终无?法打开的?门?,记得那个冷冰冰的?笼子和里面蜷缩的?小鱼……
而?现在,这栋屋子竟然毫发无?损地屹立在她面前,像是时间从未真正流逝。
小鱼……小鱼很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在室内!
她捂住嘴,试图抑制胸口不断翻涌的?恶心感?和恐惧,但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
胸口一凉,胃内翻江倒海,她最终还是呕了出来。
她终于控制不住,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口,手指颤抖着伸向那扇破旧的?木门?。
王昭然准备拿出手机联系同事,却发现山上没有信号。
她焦急地拨弄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无?信号”的?字样。
“这里完全没信号。”王昭然咬紧牙关,抬头扫视周围,“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外界,不能贸然进?去,要保护现场。”
陶栀子抑制住冲进?去的?本能,配合地点点头。
下?山的?时候她彻底发软了,是江述月背着她下?山的?。
回到住所的?时候,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从震撼中?缓过来。
真相……真相接近了……
……
世上存在第二座“乐园”,作为关键的?新证据,这次终于能让警方重启调查。
警方接到报告后立刻封锁了枫叶林和废弃别墅,展开了大规模的?现场勘察与?搜索行动。
现场检测发现锈迹斑斑的?铁笼残骸、脱落的?铁条和地面不自然的?凹陷痕迹,表明这里曾用?于囚禁人?员。
在别墅厨房后方的?隐蔽墙板下?,警方找到了一个掩埋的?地下?室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