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但是陶栀子在这节骨眼上,却一反常态开始优柔寡断起来:“需要穿什么衣服吗?我可能带来的衣服都比较随意。”
“无所谓衣着。”江述月耐着性子回答道。
陶栀子踌躇了很久,才小心谨慎地问道:“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突然要一起看音乐剧啊……”
“明天是德语版《莫扎特》今年的尾场,大剧院夏日最精彩的演出,也许能作为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他表达得有些含蓄,以至于过了很久,才听到陶栀子的欢欣声,充斥着这平日里死气沉沉的藏书阁中。
“原来你是要送我生日礼物!”
今日,最后的傍晚时光,陶栀子内心的狂喜难以抑制,整个人像一只刚被放出来的柯基幼崽在江述月面前走来走去,像是要欢呼也不是,要故作深沉也不是。
每个细胞都充满着欣喜,噔噔噔下了木质楼梯,脚步声格外轻快,让远方的落日也晃了晃。
第16章 温柔钝刀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栀子……
翌日, 原本还对避暑假这种说法?将信将疑的陶栀子,醒来后拉开窗帘,看见冷清的庭院, 才吃惊地发现今日竟然真的放假。
她一早出门去?超市买了一些烘焙原料,准备去?刘姨的休息室打声招呼, 借用下厨房,却发现刘姨已经?换下了平时严肃的工作服, 正在打包行李。
“刘姨这是要出远门吗?”陶栀子站在门口伸出个脑袋, 好奇地问道?,未经?允许向来都自觉待在屋外。
刘姨今日将一头卷发从?头上放下,很有?弹性地搭在肩上,随性又生活化,容光焕发, 和平日里职业化的微笑很不?一样, 更显亲和,也更有?邻家阿姨的错觉。
“我最近找江先生调休, 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准备和全?家人一起去?海边旅行一趟。”
听到这个描述, 陶栀子想起这偌大的庭院一路走?来空无?一人,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李叔将车已经?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停在了草坪前?方, 准备直接送她去?机场。
临行前?,刘姨嘱咐道?:“小?陶, 你平时有?什么?需要可以问问值班的工作人员, 或者直接打我的电话。”
“刘姨要去?多久啊?”陶栀子虽然跟人交情不?深,还是开口关心道?。
“半个月就回来了,对了小?陶, 昨晚我帮你问了,江先生同意你种花的,一切费用报给我们就好。”
挥别刘姨的时候,陶栀子一个人原地站了很久,眼前?寂静的庭院如同旷野。
有?人爱旷野,但旷野里所?暗含的落寞,让陶栀子觉得不?安。
上午她对照着甜品方子想要做一个抹茶蛋糕卷,厨房用得不?是很熟练,但是烤箱温度很准,按照方子来在烤蛋糕胚这环节没有?出过岔子。
加入奶油稳定?剂后打发奶油,加入熬透的红豆,和奶油搅拌在一起,小?心翼翼从?两侧卷起来。
这个步骤比较考验技术,卷坏了两个后,失败品进?了她的肚子,早餐和午餐都省了。
将最终成品小?心翼翼放入冰箱冷藏,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小?木屋准备收拾下自己。
门口安放着一个黑色礼盒,上面留了张字条。
比起礼盒里的东西,倒是江述月字迹更能引起她的兴趣,用很细的笔尖书写,清秀的行书,带着笔风,内敛而不?失个性。
「栀子,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也许不?一定?符合你的尺码,请根据你的意愿决定?是否穿它,别有?任何压力。」
阅读完这句话之后,陶栀子立刻直起身,向后方警惕地张望,下意识会?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
因为这完全?不?是记忆力江述月的口吻,他目前?只唤过一次自己的名字,还是在泳池边上压抑着愠怒唤的全?名。
让人心里发寒的语气,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但这份暗戳戳的心意,避免当面赠送时的尴尬,倒是符合江述月的性情的。
她在脑海中形成一个逻辑闭环后,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开头的那句“栀子”。
没有?带姓氏,唤她“栀子”的人,也几乎是年长者,带着爱护与温柔,夹杂更多的是带着叹息的怜悯。
久而久之,她反而有?些想象不?出江述月的语气,不?带怜悯语气的“栀子”,她好像从?未听过。
人的想象永远无?法?脱离自身阅历。
当江述月用富有?质感又兼具磁性的嗓音唤出一个名字,也许有?无?数人自甘沉溺于那份罕见的温柔里。
一份极度难得的,从?硬骨头的缝隙里渗透出的温柔,该是如何极致。
心情复杂地抱着礼盒进?了屋,打开一看,正是一条精致的小?黑裙,裙摆是斜边设计,周身不?做过多复杂修饰,一切巧思皆为黑色,将成本大幅放在了流线和材料上,手工缝边也是精致感的一部分。
作为人生中第一条半正式礼服裙,它完美地满足了一切想象,一时间联想到江述月平日的穿衣品味,陶栀子这下才对这条裙子的来源深信不?疑。
她或许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拎起裙子的手,指尖不?住微颤,浑身血液在体内剧烈涌动。
这陌生的心颤让她感到不?安,连忙打开床头抽屉将药物拿出,以备不?时之需。
试穿裙子的时候,她赤着脚,在木质地板上行走?,走?到落地镜的面前?,端详着……
那鲜少见到阳光而过白的皮肤,将手腕上青色血管反衬得更加明显,深陷的锁骨,嶙峋的肩头,一条修身的礼服裙被她穿成了宽松款。
没有?宽松大袖的遮挡,她像一只沾湿了毛发的鸡仔,被黏腻的羽毛困得纤瘦。
面对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想起自己是个病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伸出手,将领口的衣料往下勾了几分,来测试这领口是否能全?然遮挡她胸口的手术切口。
面色凝重地测试完后,她松了口气,在镜子前?来回多踱步了几次,好像又觉得自己不像病人了。
叮铃……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陶栀子赤着脚到门口将门开了个缝,露出自己半只眼睛。
瞳眸浸了水似的乌亮透彻,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好奇,不?住地观察着他的衣着。
不?同于以往,他今日穿的是深灰色的西裤,比平日多了一道?位于腿部正前?的一道?细密缝线,料子细看之下藏着对比度不?甚明显的细密条纹。
独特?,又考究,绅士装很适合他。
江述月绝不?会?忽视她这双眼每次对他的关注,倒也对此没什么?懊恼。
因为陶栀子这双眼,并?非无?礼审视,而是将心里全?部思绪都全?然写了进?去?。
但是门缝太小?她遗憾没能欣赏到江述月的全?貌。
像是突然间变得含蓄起来,有?些舌头打结:
“我……收到你送的礼服了。”
直到江述月问出那句:“喜欢吗?”
她才嘟囔着说:“已经?穿上了,但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穿着它出门。”
江述月倒对此表现得很随意,很诚恳地说道?:“以你的喜好为主。”
他生活中向来对事物不?是太热切,寡淡如水,风过也不?会?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自然也不?会?对他人有?任何约束。
“我很喜欢……只是……”她在门缝后声音低了下去?。
酝酿了一阵后。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栀子’?”她收敛起了平日里嬉笑的模样
,犹豫地问了一句。
像是某种请求,没有?平时将礼物塞江述月手里的理直气壮。
“为什么??”江述月眼神微愕,启唇道?。
隔着一道?木门,藏尽了陶栀子脸上所?有?的波动,包括她那挡得严严实实的希冀。
“我看到你在给我字条上叫我‘栀子’,但是我脑海里只能回想起你很硬的语气,实在想象不?出……”
她不?放心地又急切地补充道?:“如果要问生日愿望的话,我目前?只想听这个。”
语气笃定?,又殷切,带着满满的期待。
她用一种坦荡的直白,加上生日愿望的加持,和一道?期待的眼神,将江述月毫无?设防地推到了巨浪之下。
那里是陶栀子的统治区。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她等待了寥寥几秒,颇有?失落地垂下眼睑。
不?带任何情感裹挟的模样,反而精准戳中了江述月难得的不?忍。
她总有?办法?让人就范。
“……栀子。”
温柔又深沉的声线,像一把从?雪地里拔出的钝刀,遇风而化,交融成一汪清泉。
陶栀子从?门缝后倏而抬眼,怔怔地凝视着他。
此刻,她被温柔的钝刀击中,心脏微疼,不?是病态的疼。
良久后,门后传来陶栀子笑容,像是忽地拨开云层后洞开的皎月一样,带着纯然的稚气,还有?些许荣获珍宝的得意。
末了,她身心舒畅地松了口气,笑得志得意满,带笑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有?几分诡计得逞的模样。
“等我两分钟穿个鞋子就出门。”
门后的她,声音高昂起来,以至于让人分不?清刚才那方小?心翼翼的模样,是不?是一场错觉。
她的心思,由阴转晴,转烈日,转暴雨,都在顷刻之间。
两分钟后,屋内的木质地板传来了脚步声,矮跟皮鞋碰撞木质地板,像踢踏舞那般清脆。
门被人大大方方地打开,陶栀子哼着不?知名小?曲出了门,身上穿的是那身小?黑裙和礼盒中的棕色单鞋。
左手腕处绑了一条墨绿色丝带,恰好挡住了她左手腕处的神秘银色手链。
这身衣服被她穿得极为自然,转身锁门间,日光恰好被主楼的玻璃反照过来,光影落于她的肩头,碎金般灼灼,让人恍神了一瞬。
趁着江述月往前?走?的空挡,陶栀子三两步上前?,在他手里塞了个小?物件。
“送你的,我自己用面团手工做的,大家人手一个。”
江述月摊开手一看,是一个迷你面包的小?挂件,最上层用透明指甲油上了封层。
看起来可可爱爱的一个迷你面包。
他道?了谢,将那挂件放进?了西裤口袋里。
“我今早出去?逛超市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买了张地铁卡,那地方应该乘地铁很方便吧。”
两人并?肩出发之际,她一面走?,一面取下手机壳,将夹层里的卡片取了出来,给江述月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