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清洁车内堆积如山的清洁剂几乎将对方的身?体全然挡住,要?是平时?她大概率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路人。
可就在她与清洁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发现这个人身?材佝偻,下意识侧目了一瞬。
就在这个瞬间?,她瞧见了那左眼?角处的伤疤,气氛瞬间?凝重了……
她咬咬牙,让自己走路自己尽量一如既往地自然,强忍住心里的波动,用原有的步伐在走廊上若无?其事地走着。
正面有一个支撑架,上面金属片恰好能帮助她看清陈友维的背影。
她深深地看着这金属上反射出的身?影,观察着那个佝偻的背影。
他分明没有看向自己,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过于强烈。
直到……她从在金属片上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好像短暂地直立了几分,然后冲着她的方向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那眼?神被帽檐下的阴影挡住了视线,看不出其中深意。
她无?法确认,他是在看那个天桥上被借火的身?影,还是在看十岁的陶栀子?……
她走到尽头处,看见了江述月熟悉的身?影,而身?后那人,在江述月出现后就立刻收回了视线,继续推着清洁车,步履缓慢。
第68章 出逃 不算太晚,她还活着。
见到江述月的这一瞬间,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量去努力克制,才让自己在陈友维的视线范围内显得更加像一个路人。
陈友维最后的回头让她无比毛骨悚然,她分明早已习惯一个人对?抗世界, 可?偏偏在江述月的照顾之?下,她好像更容易脱力, 将自己毫无防备的脆弱那?一面暴露出来。
十岁的她虽然害怕陈友维,她遭受到最可?怕的威胁, 陈友维说敢逃跑就会将她的胳膊卸下来。
第一次试图逃跑的时?候, 她被揪着头发把头按在水里,险些窒息而死。
她很长时?间不敢接近那?个逃跑的出口?,是?小鱼告诉她,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毫不回头地跑, 陈友维在她们心里都安插了?逃跑的恐惧。
害怕被打?、被卸胳膊而错失一次次逃跑的良机, 最后的下场会远比这些更加恐怖,那?才是?真正的地狱之?行。
第二?次逃跑之?前, 陶栀子?的肩膀被切开了?口?子?,因?为陈友维的匕首总是?磨得很锋利, 可?以流畅切下十三公分厚的猪肉。
陈友维切开后又用拙劣的技术给她缝合, 这才造成缝合口?格外可?怖,后来肩膀感染也险些要命。
离卸胳膊当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她本应该的极度痛楚和恐惧,不敢再往外跑, 但是?她始终记得小鱼的提醒——如果怕不掉, 后果远比卸胳膊严重。
而小鱼则是?用生命去证明这件事,于是?那?天她才敢打?开瓦斯炉,让可?燃气体泄露。
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后, 她上了?三楼,颤抖着翻越阳台围栏,对?高空的恐惧早已取代了?肩膀火辣辣的疼痛,冒着坠楼的风险赤脚跳上了?空调外机。
从半空看去,让她腿肚子?发软,但是?她必须在陈友维回来之?后离开。
她不敢再看脚下,整个身体像壁虎一样趴在楼的外墙出,缓缓蹲下,保持着冷静,用手去够二?楼窗户上生锈的铁条。
二?楼的护栏质量不佳,在承受她的体重后微微摇晃,通体是?老化的。
她一点点攀着护栏往下,最终双臂掉在了?护栏的下方,双脚离地面还有四五米,如果摔断腿也会前功尽弃。
冷风垂着她的小腿和双臂,肩膀上剧痛无比,她上不去也下不来,因?为脚下再无支撑物。
一切都容不得她多做犹豫,那?一刻她脑海里又闪过小鱼睁着无神的双眼,鼻子?和嘴巴出着血,被陈友维抓住脚踝在地砖上拖行的场面。
她原本认为自己凶多吉少,却在最后关头只能用力咬牙,强忍住泪水,在心里哀嚎。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的存在,为什么要让人间恶魔横行于世,哪怕只有一次,拜托你睁睁眼吧……
她用尽所有力气拼命握住围栏,最终是?围栏从墙体剥离,和她一同坠下地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迹显灵,还是?小鱼的孤魂没有离开别墅周围,她坠下之?后双腿几乎是?麻木了?一般,没有感觉到过分强烈的疼痛。
她跌跌撞撞穿过花园,还有无数嶙峋的山路,那?时?正是?夕阳西下,远方的太?阳变成了?如血的红色,她惧怕那?抹红。
刚逃入森林不久,现实一声脚踹金属条的巨响,紧接着传来了?瓦斯爆炸的声音。
她知道,是?陈友维回来了?。
距离她坠楼才不过十分钟的光景,那?护栏哪怕再多坚持几分钟,她就会和回家的陈友维打?个照面。
她不知道当时?瓦斯浓度达到了?多少,是?否能让陈友维身陷大火,可?是?两分钟后,她听到别墅门口?传来的咆哮。
“陈栀子?!你敢给我跑!”
火光中,一个身上灼伤的人影提着刀冲出别墅,发出非人的叫声,那?种如怪物一样的声音是?扭曲的,口?中的中文也是?难以辨明的。
她只回头一次,就被远处的一切吓得不轻。
陈友维分明被灼伤了?,却还能在极度的愤怒下提着刀行动自如,朝森林的方向快步冲了?过来。
明知他看不见自己,但是?陶栀子?然后被吓到牙齿打?颤。
她从夕阳血红时?分,一路在山路上穿行,不敢回头,不敢脚下停顿一秒,拼了?命地跑,就怕一个短暂的犹豫就会被重新抓回去。
……
陶栀子?缓慢地抬头,注视着江述月,多年前她的眼前只有红色残阳,和远在森林尽头的盘山公路。
多年后,她的身后仍然是?陈友维,只不过前方有了?江述月。
她脸色有些发青,来到江述月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并拉
入了?走廊转角。
江述月在视线消失之?前,回头朝清洁工的方向凝视一瞬,随即眼神寒了?下来。
“快走,不要回头,不要深究。”她的声音,不容拒绝。
握着他手臂的那?双手,无比用力,颤抖不已,连同她的声音都是充斥着恐惧的,带着她好不容易强装出来的镇定。
终于重新回到酒吧大厅,陶栀子?看到外面的桌子?已经布置好了?,她本不想扫兴的,却不住回头看向厕所的方向,不自然地笑了?笑,语气发急:
“我们回去吧。”
本以为江述月会问问原因,但是?他说了?一句“嗯”,然后反手握住她发凉的手,带着忧心忡忡的她从电梯逃离这里。
电梯口?放着一个熟悉的清洁车,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脖子?,看清周围没人后才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踏上电梯。
走到大街上的那?一刻,牵手的温暖已经无法继续疗愈,直到江述月穿上风衣外套,在扣上纽扣之?前,她钻进那?风衣微敞的怀里,大面积接触到来自江述月身上的温度时?。
她才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获救了?。
江述月已经穿上了?风衣,陶栀子?才从这有些陌生的衣服触感上获得一点季节的感触。
有那?么一个伤感的事实,夏天过去了?,天气转凉,秋天到了?。
原本只要一进入车内,车子?发动后汇入车流后她就会困倦缠身,开始在副驾驶上呼呼大睡。
可?今日,她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红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红灯跳动,那?颜色和医院手术室的灯很是?想象,上面却偏生有着倒计时?,仿佛是?把生命剩余的时?间具象化。
黑暗的车厢内,只有车内灯带在提供一些柔和的光亮。
车子?刚上高架,陶栀子?心神不宁地看着高架上的车流,直到手机屏幕亮起?,同时?发出震动声。
来电人是?齐柔,按照齐柔的习惯,她是?喜欢发文字那?一类人,只有严肃和要紧的事情才会之?际打?电话。
看到这个来电显示的时?候,陶栀子?心脏一跳,脑海中已经有了?很多可?怖的猜想,但是?她犹豫间,还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接通,希望一切都会是?错觉。
“阿柔……”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悄然的车厢内,她的声音出奇平静。
江述月似乎没有见过她面对?朋友的这一面,缓缓放慢了?车速。
“栀子?!你可?能没有看错,我刚知道陈友维不仅出狱了?,并且人就在林城。”
齐柔急切的声音让陶栀子?悬着的心彻底跌落谷底。
“他来林城做什么?”陶栀子?稳了?稳心神,还是?想试图搞明白陈友维的真实意图。
“他之?前离婚是?为了?规避债务,但是?两人其实是?假离婚,但是?这次听说他跟前妻彻底断绝了?, 其他人说陈友维是?为了?去林城谋生。”
齐柔将自己调查所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陶栀子?冷哼一声:“他的主业都还在安州屹立不倒,在婚姻里又没有明显过错,要说他一分钱不带去谋生,我反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柔听得一头雾水,“你有什么猜想吗?”
陶栀子?突然间沉默了?,脑海中闪过陈友维的后背直立了?几分的画面,但是?这不足以成为破绽。
“他应该有更大的打?算,但是?我不确定。”她呼吸错乱了?几分,分析道。
齐柔听到这里,立刻警觉起?来,紧张地说:“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不可?能的……”陶栀子?语带坚决。
“别干傻事,这个人发起?狂来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们这种正常人是?斗不过反社会的人的,而且你身体还……”齐柔的语气透着忧虑。
“这些都没关系,如果让他逍遥法外,我内心不安。”
齐柔说:“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还是?离他远点吧,别去招惹他了?。”
陶栀子?正欲说什么,但是?余光瞧见了?一旁的江述月,不得不收敛了?心里的想法,放缓语气说道:
“那?不是?他应有的惩罚……”
他最大的罪过,是?杀人!是?毁尸灭迹!
齐柔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还是?记着小鱼。”
她也是?假装相信小鱼存在的人,和福利院院长等人一同假意相信,去安抚陶栀子?受伤的心情。
所有关爱陶栀子?的人都假装相信小鱼的存在。
但是?陶栀子?知道,他们没有相信。
提及小鱼的事情,陶栀子?不想和齐柔深入争辩,问候了?几句之?后,彼此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江述月掌控着轿车方向盘,开得极稳,如失温的钢铁一样冷静地问道:
“那?个人……是?谁。”
陶栀子?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反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刚才在男厕门口?和你擦肩而过的清洁工,应该和上次将你吓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
江述月的叙述不是?推理,而是?完全笃定。
陶栀子?叹了?口?气,心知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没错,刚才我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