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今夜的幸福浓度过高?, 陶栀子在入眠和未眠之间反复辗转。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感到安全和满足的时候会更快进入梦乡,但是她没想?到这份感觉的浓度一旦超过一个?阈值,反而让她难以入睡。
就在她关掉所有灯, 注意力被窗外月光吸引的时候,躺着发了很?久的呆后?, 她终于在尝试了很?多种入睡方式无果之后?,将手上的沉香木手串摘下来, 放在手里?盘着。
木珠子发出?的声?音非常能让人心下安定, 放在鼻间浅嗅,香气软暖,她脑海中捕捉到了什么熟悉的人影,终于不?知不?觉地入睡。
再睁眼之际,原以为应该是天?亮, 却发现迷蒙深蓝的天?际蒙蒙亮, 但是却下起了雨。
她再也睡不?着,正巧室内的小?鹦鹉也被雨声?惊醒, 焦躁不?安地从栖木上跳下来,在笼子内扑腾翅膀。
秋雨总是带着缠绵感, 不?够酣畅淋漓, 偏生又是温度很?低的冷雨。
陶栀子仿佛开始了解鹦鹉为什么被雨声?弄得情绪不?稳,便打开灯, 将用来的通风的窗户缝彻底关上,彻底隔绝了雨声?, 再来到笼子前小?心翼翼地伸手, 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小?家伙好像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她放起了小?鹦鹉喜欢的音乐,一人一鸟玩了一阵, 她才?重新感到困乏,给鸟笼盖上了一层布,阻挡外界对鹦鹉的干扰,让它能感到更加安全。
膝盖刚触及床面,屋外的雨陡然间变得急切起来,有倾盆之势,冲刷在地面上,带着让人不?安的狂风呼啸。
刚关上的窗户因为没有锁上的原因,被狂风直接吹开,复古的木头房子偏生只有这面窗是最古老的,用几根细钉子将一层玻璃固定在窗框里?,平时要人工用风勾给它勾住才?能固定。
陶栀子顾不?得穿鞋,赤脚来到窗前,冒着灌进屋内的风雨,准备伸手将窗户重新关上。
可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窗外的风越刮越烈,新一轮雨水猛然灌入,打在玻璃上发出?急促的拍打声?。
只听啪嗒一声?,陶栀子本能地心脏一紧,窗户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接着被风彻底吹开,木框砰的一声?撞上了墙面。
玻璃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裂响,无数细碎的玻璃如同雨点般四散飞溅,划过昏暗的房间,在空气中短暂地反射出?一瞬凌冽光芒。
那玻璃坠地的地方,就在她双脚的前方。
她惊魂未定地睁大双眼,心里?没由来一阵剧烈心慌,像是自己无意间触怒了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风带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涌进了室内,寒意直逼而来,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地板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残余的玻璃渣在窗框上摇摇欲坠,随着风的摆动发出?叮叮当当的颤音。
窗外的夜色愈加黑沉,狂风怒吼,仿佛要将整个?房间吞噬殆尽。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看着眼前几乎要将她迎面生吞的风雨,看着地面上崩裂状的晶莹碎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幸运免于受伤,还是受到了什么警告。
她保持着理智,一步步小?心地避开玻璃渣退离窗口,直到抵达了安全区域,她连忙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动作用力而焦灼,棉麻质地的毛巾将她脖子搓得通红,只觉那里?有些发热,也顾不?得太多。
下一秒,她抓起外套和雨伞,马不?停蹄地向门外走去。
外套穿在身上,艰难地撑开这柄黑色雨伞,两只手握着伞柄,数次险些被刮跑。
她迎着风雨,艰难地穿过庭院,一路上焦虑不?安,唯恐抵达小?花园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废墟。
狂风卷集着银杏树,金色叶子被吹落一地,叶片在风中打着转,像无助的蝴蝶一样?飞舞着,再狠狠跌落在泥泞里?,残破又萎靡。
走到小?花园的时候,尽管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但是见到眼前那些惨状,还是令她眼前发黑。
雨滴如同无数重锤砸在柔弱的花苗上,刚刚展开的嫩叶
被打得衰败,鲜嫩的绿色被风雨冲刷得失去了光泽,瘫软在泥土中。
泥水被风雨搅得四处飞溅,原本整洁的花坛成了一片狼藉,幼苗被风雨连根拔起,苗根被暴露在了空气中,细小?的根须仿佛无助地伸向天?空,似在苟延残喘。
雨点密集而急促地打在那些刚刚冒出?头的花苗上,地上的泥土被冲刷成一道道沟壑,细小?的根系在雨水中摇曳。
她曾小?心呵护的每一株幼苗,此刻在暴风雨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逃不?掉被连根拔起,断裂在泥泞中断裂。
仍有些幼苗一息尚存。
她将雨伞收起,穿上雨衣,取来篷布,想?要将它们重新保护上。
篷布不?断会被风雨吹开,她只好搬来重石块将它的边缘一点点押上。
虽然穿着雨衣,但是周身已经全部被淋湿,这里仿佛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庭院里?照明的灯光照不?到这里?,恰如被世界长时间遗忘的她一样。
这过程对于她来说极为艰难,她忙活了很久还是在看到8 幼苗不?断死去。
有好几个?瞬间,她眼眶一热,但是又被雨水憋了回去。
人只要一哭,就会泄气,什么也做不?了,即便要哭也要先憋着,回去再哭。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这场景下悲从中来,大概是她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做过太多的无用功。
她抬手下意识用衣袖擦去脸上和眼里?的酸涩雨水,却忘记了自己身上穿的雨衣,没有半点吸水功能。
最终咬着牙,将石块准备压在篷布上,却手下一滑,直接坠落幼苗上,将那片本应被保护的幼苗砸了个?稀烂。
那一刻,心里?紧绷的弦应声?断裂,她无力又绝望地跌坐在地。
风雨依旧在肆虐,雨水毫不?留情地从她脸上滑落,她望向天?际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无望和麻木,就连雨水落在她脸上也毫无察觉。
那些脆弱,是她埋藏在心里?的恶魔,唯恐有一天?被残酷的生活挖出?来,那些年积攒的疲惫和心酸,在这一瞬间无声?地倾泻而出?。
她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无法?分辨,她想?要呼喊,想?要发泄,可声?音被风雨吞噬,她甚至连呜咽都显得无比微弱。
那一刻,她脑海中想?起她当时和牧师的对话:
「牧师,我?犯过什么罪告诉你之后?,你会帮我?传达给上帝吗?」
「上帝的宽恕是无限的。只要你愿意忏悔并?试着弥补,你的灵魂依然可以得到救赎。」
此时她多想?重新发问:
「可是牧师,我?犯了什么罪,要体会这样?的生活和绝罚。」
「世上如果真的有上帝,为什么我?与人为善认真生活,从未轻生,可我?活不?下来,也死不?过去。」
「世上有万千活法?,为什么偏偏我?遇到这一种……」
她的思绪如同风雨中的花苗,被无情地摇曳、摧折。
定定看着天?际,她终于停止挣扎,往身后?一躺,就着雨衣躺在湿润的泥土上。
总是像尘归尘,土归土……
鲜有这样?接近大地的时刻,这让她的不?满与愤懑消磨大半,内心只剩下平静的呼吸。
这不?是绝望,而是无望后?的麻木,对生活服从。
她无论?多努力都不?能如愿,江述月替自己许的那个?愿望,半点不?会实现。
耳边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一双脚踩着相同泥泞的路走了过来,握着雨伞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在她身旁驻足,一低头就看见她平静地平躺着,眼神迷蒙地看着天?际。
看清她还保持着清晰,且没有昏迷时,他终于长?舒一口气。
陶栀子看清来人,总觉得江述月出?现在这里?的场景,似乎不?符合常理。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嘲讽道:“每次我?决定服从命运的时候,上天?就会派你出?现,该不?会是以为你是什么特效药,发现有效果就一直派你来,给我?用药吧。”
“就像是打一个?巴掌,立刻给一颗蜜枣,还要让我?对此感激涕零重燃希望,让我?……像个?引人发笑的小?丑。”
她心中的无望让她语气中满是隐忍的不?满,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颤抖,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
她用手指着天?上,诉苦道:
“述月,你看它多讨厌啊,就是不?想?让我?如愿。”
沉默中,她感受到了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穿过她后?背和膝弯,缓缓将她从泥泞中抱起。
如同从业海中将如一片破败枯叶的她打捞起。
一步步走屋檐下,他身上也被雨水沾湿,原本手上的黑色雨伞早已不?知所踪。
他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眼神如寒渊,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将她放在廊道中,江述月俯下身,用温和的声?音跟她说道:“等我?一下。”
随后?,他重新走入雨幕中,弯腰拿起篷布的一角,开始帮助她重新固定篷布。
那一刻,她只觉这画面动容得让她不?知是不?是环境,只是强忍了很?久,才?任由泪水汩汩滚落。
那篷布在江述月的手中变得分外听话,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出?现差错,连给花园盖篷布也如同翻书一样?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见到的这一幕,心中的废墟又重新滋生出?生机。
终于,他篷布彻底固定好,江述月走了回来,两人都浑身湿透,在廊檐下面面厮觑。
陶栀子看着他两手的泥泞,还有自己周身狼狈,在泪光中绽放出?笑意,带着哭腔说道:
“你看着比平时狼狈。”
江述月浑不?在意,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无奈,“走吧,先带你回去。”
她本欲站起身,却发现江述月已经背对她矮下身子,就像之前一样?。
“我?又没受伤,自己能走。”她抑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冲动,不?忍心看他冒着雨前来,还要背自己。
“都哭成那样?,还能有体力原路返回吗?”江述月声?音沉稳。
陶栀子闻言,意识到什么似的,胡乱将脸上的泪水一抹,张开双臂乖乖趴在他背上。
雨没有减弱的趋势,但是这节骨眼上打伞已经失去了意义,两人衣服上的水已经往下滴了。
第76章 坠地 众生平等
陶栀子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江述月也会将自己?弄得满手泥泞, 她?完全无法将他与世俗联系起?来。
她?将江述月当做一只偶然停留在自己?指尖的蝴蝶,她?不敢声张,不急于向任何人炫耀, 就只希望蝴蝶能多停留。
天空的雨水没有减少,但是体?感上仿佛风雨没有那么急切。
偶尔的风吹会让她?下意?识离他后背更近, 去攫取更多温暖,这让她?总觉得自己?贪婪不堪。
是啊, 她?一直都是那个贪婪的孩子, 一个无法掌控口腹之欲,一口吃掉棉花糖的孩子,不愿意?冒任何风险,不指望长远未来的孩子。
思考间?,她?将头更深地埋进了江述月脖颈, 仿佛想闻一闻这颗淋过雨的棉花糖是什么味道。
她?的双唇擦过他脖颈处的皮肤, 那种顺滑细腻还带着?一些温度的感觉似乎格外可?口。
最后,她?的唇顺着?脖颈线条往上, 从他的侧脸处寻到了耳朵,然后半张着?口轻轻贴了上去。
很难分辨这到底是进食的动作, 还是亲吻。
也许进食和亲吻才承载的渴望并没有极致的不同?。
江述月感受到耳朵处的柔润气息, 脚步微微一滞,像是不习惯她?的新招数, 以往她?都是亲脸颊和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