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似乎是因为?那天公馆内不少工作人员目睹她的?病发,在那天之后公馆内的?氛围变了一些。
她依旧保持着一早去小厨房溜达,和刘姨一起喝茶,聊上几句天的?习惯。
“小陶来了啊,这几天瞧着脸色也变好?了,看来调理得不错。”
陶栀子一踏进茶室,刘姨就立刻用毛巾擦干手,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是吗……”
闻言,陶栀子下意识抬手用手背摸了摸脸颊,倒是没注意自己脸色的?问题,因为?她的?脸除了苍白,就是缺氧时候的?青紫,丝毫没有半点脸色好?坏的?概念。
刘姨给她递了一块糕点,说道:“你被?照顾得很好?。”
陶栀子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某个熟悉的?身影,知?道刘姨说的?是谁。
原本她一直好?奇私人医生?的?职责范围是什么?,难道她一个普通的?外?来租客也可以享受到这份待遇吗?
但是刘姨作为?公馆内极有发言权的?人都?没有表示疑惑,那她就只好?简单地理解成善意了。
她点点头,由衷说道:“能在这里遇到各位,是我的?幸运。”
原以为?自己免救手环被?人看到后,公馆工作人员会觉得她如果随时会死,会不会比较忌讳。
她对此完全理解,但是她日子如常,没有遭受任何驱赶,而且刘姨考虑到她身体的?问题,没有继续让她去花园干活,而是每天带着几袋饲料去指定的?地点喂喂鱼,还有在很远的?后山处有一群小羊,刚好?是毛茸茸很可爱的?阶段。
她利用喂鱼的?机会,走遍了公馆内所有鱼塘,一些她想到的?没想到的?都?有。
不同的?鱼有不同的?讲究,这些都会有专门的人从旁协助她。
她知?道自己得到了格外的照顾,反而有些惭愧起来。
“小陶啊,你性格这么?好?,这么?热爱生?活,这世界到处都是你的容身之地。”
刘姨已经尽量让话显得委婉,没有刻意去提及那些严肃的?字眼,轻巧地避开了有可能让人情绪过分波动的点。
“其实偶尔我的?脑子也有点乱,如果我足够幸运,我还能有时间进一步思?考下,但是如果只有无休止地待在医院这一条路,我还是会坚持我之前的?想法。”
陶栀子心中了然,她不想格外?尖锐地表述自己的?全部想法,尽管这样的?劝告她已经听过很多类似的?了。
“抱歉啊小陶,我没有这部分和你一样的?经历,可能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尽量理解你,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自由比活着更重要,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刘姨尽量用笑容掩住眼底的?怜惜,转而喝了一口茶来化解气氛。
陶栀子在原地有些尴尬地往四周张望。
恰好?遇到小厨房里有个小姑娘端着餐盘走了出?来,餐盘上简单放着一个水煮蛋和可颂,还有一小块独立包装的?黄油。
这基本算是小厨房里最常见?的?哪类早餐,中西式都?有。
陌生?小姑娘和她打?了个照面?,对方直视着她,用了很多探寻的?目光,双方对于对方都?是极为?陌生?的?。
在这种情况下,陶栀子会率先微笑点头,以表达友好?。
多数人其实会冲她微笑一笑,有些社恐的?人可能会很紧张地收回视线。
但是很少有人像此刻这样,直接原地翻了个白眼,像是很晦气地掉头离开。
陶栀子的?表情僵在脸上,但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手边的?茶汤。
刘姨刚好?错过了这一幕,转头只看见?一个离开的?背影,笑着介绍道:
“那是阿眉,你之前应该没见?过,最近新来的?员工,还在实习期。”
陶栀子听到这里,倒也没怎么?放心上,毕竟人的?性格不能一言以蔽之。
“最近公馆的?人比之前多了一些,是新来了很多人吗?”
她语气随意地问道。
“是啊,招了有三十?几个新人,有些教不会规矩,有的?只顾着勾心斗角,很是头疼,今年这批新人到底和以前遇到的?不一样了。”
陶栀子恬淡一笑,她极少听见?刘姨抱怨些什么?,作为?非常专业的?管家,保持着极高的?素养。
听到一些怨言,她反而觉得刘姨在自己心里似乎多了些寻常人的?世俗气,这让她反而觉得亲切。
这几天秋风送爽,凉意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渗入室内。
陶栀子又一次站在码头前,和几天前相比,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细看之下,却多了一些秋天特有的?寂寥感。
江面?上漂浮着落叶,仿佛那些无处可归的?心事,随着波浪起伏,最终被?远远地带走。
阳光透过
稀薄的?云层,洒下一片淡淡的?金黄,将码头上的?一切笼罩在柔光中。
陶栀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糖果罐,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配制,玻璃的?罐壁上反射出?斑斓光影,和星空色的?糖纸相得益彰。
有时候她反而有些羡慕这个小女孩了,如果相同年龄的?自己得到一份同样的?礼物,那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应该都?会好?过很多,她会更早获得希望。
慢慢地走向码头的?尽头,目光在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中寻找。
那片金色阳光中,小女孩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她穿着那件旧旧的?棉布裙,肩上依旧背着红书包,站在一群孩子中间,略显孤立,目光时而露出?星点渴慕。
成年人不懂孩子在渴慕什么?,认为?她渴慕视线之内的?一切。
可是陶栀子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在透过插满玻璃片的?高墙偷看自己的?未来而已。
陶栀子走近,小女孩也看见?了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喜,但随即又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神情。
她呆愣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陶栀子,好?不容易上次两人刚破冰,但是几周不见?,女孩又变得怯生?生?的?。
陶栀子慢慢走过来,站在小女哈面?前,一双黑亮懵懂的?眸子仰起头望着她。
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守候,在这块空地上守候的?孩子很多,因为?附近刚好?是一个班车停靠点,吞吐着这个都?市里忙碌的?人。
在孩子们放学?和家长?班车抵达中间是有一段时间差的?,附近的?小亭子里面?坐着个值班的?保安大?叔,算是帮家长?们看着孩子。
在忙碌的?角落里,诞生?出?多少不被?人注意到的?场所,一个废弃的?码头前的?沙地,反而可以成为?乐园。
陶栀子在长?凳上坐下,看着小女孩此时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的?女孩子们正在玩跳房子的?游戏,男孩子们则在互相踢一个易拉罐。
笑声此起彼伏,甚至偶尔传来小孩子激动的?尖叫。
陶栀子顺着她的?视线和她一起看那些人跳房子,看了一阵,感觉到身旁的?小女孩对她的?戒心慢慢放下,她才缓声开口:
“你想和她们一起玩吗?”
小女孩收回实现,摇了摇头,心里憋着话,又表述不出?来。
或许太多人都?试图去教会她如何融入,但是陶栀子却清朗地说:
“不想就自己玩,不用试图融合任何集体。”
小女孩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跟其他大?人说的?不一样。”
陶栀子笑了开来,往长?椅上一靠,姿势慵懒地和她一起看着眼前的?喧嚣:
“我小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挺孤僻的?,但是你知?道吗,其实人并不是像皮球一样圆滚滚的?,而是像岩石一样带有棱角,但是很多人,包括你自己,都?会不知?不觉地打?磨自己,打?磨得像鹅卵石一样光滑,可你觉得这还是原本的?那块石头吗?”
“如果你小时候也和我一样,那我就……不怕了。”小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偶尔会偷偷打?量几眼身边的?陶栀子,像是在偷窥一片温柔美好?的?梦境。
她如美梦一样,突然前来,又突然消失。
她塑造了了自己对长?大?后模样的?渴望,不偏不倚,她想成为?这样特立独行又温柔的?模样。
“你上次是不是以为?我骗你了?”陶栀子微微一笑,将身旁的?糖果罐递给她,罐子偏大?,怕她抱不过来,先帮她暂时放在身旁的?石凳上。
“没有……有人跟我说,你生?病了,暂时不能来。”
小女孩垂眸,盯着糖果罐,似乎在努力掩饰心中的?好?奇,模样有些拘谨。
她看向陶栀子的?时候,又看不出?任何外?伤,不知?道是具体哪里生?病了,只觉得那修长?的?手指好?像分外?苍白。
阳光透过她的?指缝,在长?凳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破碎的?玻璃,又像是她心底的?期待与?惶恐。
“谢谢姐姐。”小女孩低下头,声音细得像一丝风,在这个偌大?的?码头上几乎被?风吹散,但陶栀子听得很清楚。
她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那发丝有些粗糙,夹杂着阳光的?味道。
“无论如何,别去管那些讨厌你的?声音,多听听喜欢你的?声音。”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这孩子的?童年过得更好?,但是也言尽于此了。
陶栀子点点头,看到天色渐暗,远处站着上次那位熟悉的?养母。
小女孩偷偷跟她说:“我现在不叫她阿姨了。”
陶栀子很是配合地问了一句:“那叫什么??”
“妈妈。”小女孩笑了一下,仿佛是苦尽甘来的?微笑,又带着强烈的?生?疏感。
看着小女孩抱着糖果罐费力地走向那年轻女人,女人帮她连忙接过罐子,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蹲下跟她说了什么?,然后看向陶栀子,远远朝她颔首,嘴型说的?是“感谢”。
码头的?风依旧带着凉意,秋日里的?夕阳,虽不炽热,却足够温和。
陶栀子站起身,离开了码头,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暮色中,远处也有人影等她多时,心里刚升起的?那抹失落又重新被?填满。
江述月将车挺在附近,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来接应她。
她迎面?走来,抬眼的?瞬间眼底染上了笑容,像是城市傍晚亮起的?霓虹灯一样盈满眼眶:
“你把握时间的?能力挺强的?,分毫不差。”
原本他们约好?一会儿去餐厅吃晚饭的?,江述月对于小女孩来说是陌生?人,就让他晚一些出?门,在码头附近相遇。
“我恰好?看见?班车到站,稍微估计了一下。”江述月倒是并没有将陶栀子无处不在的?赞美放在心上。
两人往车子的?方向走,江述月不住问道:“走这一段感觉还好?吧?”
陶栀子失笑,总觉得他最近对自己关心过度,无奈地说道:“我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要不跑两步给你看看。”
她作势要往前加速,手腕被?他默不作声地扣住。
她瞧了一眼手腕上的?手,冲他勾了勾手指,两人的?默契已经培养成功,江述月略微倾身。
陶栀子在行人熙攘的?街角,抬手轻轻捧着他的?侧脸,将双唇在他耳边贴了几分,然后松开他。
“我只是看看你的?耳朵是否安好?。”
路过的?大?爷大?妈见?状,发出?了稀稀落落的?笑声。
江述月面?不改色地直起身,继续领着她往前走。
陶栀子好?奇地往他的?方向张望,“奇怪,你的?耳朵温度都?升高了,怎么?脸就是死活不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