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中得意
虽然今天两个人刚开始,但谷翘却想到了很久以后。
家里现在当然是不赞成他们的,首先娄德裕就不会赞成。但是呢,以她对娄德裕的了解,他的赞不赞成其实就是个经济问题。周瓒能长期成为娄德裕的阴影,促使他给自己写那样一封信,也不过是因为钱。如果她家一直比周瓒过得好,娄德裕恐怕连周瓒姓什么都忘了。
如果她比骆培因有钱,娄德裕也完全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可能被伤害被辜负被抛弃的潜在受害者。
只是,她现在没有很多钱,她也不能放过他。
爱人和别的不一样,车房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等有钱后再享受,等一等还会遇到更好的,同样的钱三年前只能买数字寻呼机,现在却可以买汉显。但是爱人是不能等的,等到她足够成功有余裕去享受豪车美居的时候,他说不定就是别人的男友或者是丈夫了。
她不喜欢空手套白狼,但是等凑齐全款再进场,黄花菜都凉了。当能够拿出百分之二十的预付金,对于她来说,就可以开始了。
谷翘不去想什么异国的距离,未来家庭的阻碍,生活的经验告诉她车到山前必有路,此刻她需要的是先把他给定下。
第63章
◎五点见◎
谷翘进到卧室之后,并没有锁门。她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两年前,和两年前一样,她在这个房间里并没有看到一张骆培因的照片。
她从来没有过他的一张照片。这两年里,她想起他,偶尔会后悔那次在颐和园给他拍照之后没有索要一张他的照片。这次,在他走之前,她一定要多给他拍一些照片。否则睹物思人连个“物”都没有,也太过于寒酸了。
谷翘听到了入户门打开的声音。在这声音响起之前,谷翘一直在计算她能够和骆培因相处的时间。年前除了摊位上的事离不开她,还有别的等着她。她还要陈家一趟,陈晴在酒店当前台,她听陈晴说他们那间酒店大都是老外,有人直接在酒店租了房间,在房间门口挂个牌子,写明自己的产品,自然就有老外上来搭线。她要问问最近办入住的老外尤其是东欧人多不多。
骆培因这个人很信守承诺,说一小时之后回来,绝不早一分钟。
谷翘听到门响,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走到了门口,连拖鞋都忘了穿。她之前穿的拖鞋是他的,这个家里只有他的拖鞋,他的脚比她大很多。谷翘从门内打开一个缝隙,露出她的脑袋,把她穿着不合适的浴袍的身体掩藏在了门内。谷翘的脸刚被热水冲过,仍红扑扑的。
她跟骆培因说话:“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去颐和园看桂花,我给你拍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你可以给我看看吗?”她记得很清楚,那个秋天骆培因给她拍了许多照片,每张照片里的她笑得几乎一模一样,她觉得浪费了他太多时间当然也要给他拍一些,但他拒绝了。她只抓拍了一张他的照片,背景是昆明湖。谷翘本来要花钱去照相馆洗,但骆培因说他可以洗。
事实上骆培因并没有冲洗照片,弄暗房实在太麻烦了,他当时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他是直接拿到照相馆洗的。他也没有洗自己的那张,洗好的照片他都给了谷翘,不过底片他还留着。
“照片我没有洗。”
“哦。”骆培因给她当时单位合照里的同事按人头都洗到了,偏偏他自己的没有洗。谷翘猜不出为什么,难道是对她的照相技术不满意?没关系,多拍一些,就有挑选的余地了。
“明天傍晚咱们去颐和园好不好?我想给你拍张照片。我还没有你的照片。”
“好。”
“你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地方去买,“咱们明早凑合吃一点。然后到市场买一些菜,晚上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
“你的口味没变吧。”
“没有。”
“你还记得?”
“我的记忆力很好的。”
骆培因等着谷翘把她的小脑袋缩回去,关好门,进去睡觉。
但她的嘴并没有停止说话,她有太多的话想和骆培因说,根本等不了明天。
谷翘的嘴一直在动,她的嘴唇和她的脸一样红:“我腊月二十八下午的火车,这几天晚上咱们都一起吃饭好么?”她除了晚上,还可以特地为他歇一天,陪陪他。他们的相处时间实在太少了。
“好。”骆培因提前终止了谈话,“晚安,赶快休息吧。”
谷翘把她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晚安。”谷翘的脑袋又缩回了门内,她靠在门上,五分钟之后,洗手间的水流声顺着门缝飘到了谷翘耳朵里,她猜骆培因应该是在洗澡。
刚才她洗完澡后,仔细打扫了她的痕迹,把她掉落的那几根发丝都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凌晨两点钟,谷翘还是没有睡着。她从床上坐起来,手肘支着下巴,双手捧着脸。虽然脸被水流冲洗了许多次,但那被他亲吻的感觉还留着。
谷翘的手指触到自己的嘴唇上,她闭上眼睛想起这手指跟他嘴唇接触时的感觉。
至今为止,谷翘所知的生理知识并没有告诉她,她在发育成熟之后被激发出这种渴望再自然不过。但因为现在这种渴望过于指向某个人,她在这方面有限的知识让她以为,她身体里所有涌动出的生理感受都是骆培因带给她的。没有他,她就不会有。
这让他在她心里就更特别了。
她一向睡眠很好,今天却难得失眠了。
谷翘捧着脸任由自己的思绪乱七八糟地飞着。他们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决定私下里要给他换个称呼,叫什么呢?
凌晨三点,谷翘抱膝坐在床上,她想好了,她决定私下里不再叫骆培因表哥,而是叫他小骆。谁叫他明明也就比她大两岁,还在她面前搭长辈架子。她偏要给他叫“小”了。
这样想着,谷翘嘴角露出微笑。困意找上了她,她嘴角带着笑睡着了。
醒来拉开窗帘缝隙,天已经很亮了。谷翘这两年头一次起这么晚。
一个急着赶路的人不怕遇到风雪,有时候风雪越大,反而越急着往前走,怕就怕中途遇到一个温暖所在,眷恋着不肯往前走了。她跟自己说,可千万不能这样。
谷翘出卧室就看见骆培因在客厅里,他在翻一份报纸。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急着要回家拿货去市场,她昨天跟客户约好了取货时间,恐怕不能准备早饭了。解释的话还没想好,她就看到了桌上的煎蛋和牛奶。
骆培因告诉她,他给她买了新毛巾,她不需要再用他的了。
谷翘在卧室里见到了新的黄毛巾。她刷了牙胡乱洗了把脸,整块毛巾贴在脸上,她现在要好好工作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谷翘喝牛奶喝得很急,骆培因看了眼表:“你十分钟之后吃完,也赶得及。我送你去。”
三分钟之后,谷翘就解决完了这顿早餐,她刚咽下去,就马上夸:“你做的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煎蛋。”为了弥补她的过失,她送上了言过其实的夸奖。
她的话刚落地,一块白手帕就贴上了她的嘴角:“你嘴上有牛奶沫儿。”
不止如此,骆培因还提醒她,她的扣子扣错了一颗。她低头看到自己扣错的扣子,眼睛落到第一颗扣子上,意识到骆培因在看她,谷翘马上背过身去,重新解开,再一颗一颗扣上。
谷翘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开车回家。别忘了咱们五点钟在颐和园见。”天黑得早,再晚一些恐怕什么都拍不到了。
骆培因把他的围巾圈到谷翘脖子上,他并没理会谷翘的拒绝:“我送你,保证你误不了事。”
直到坐在副驾驶的时候,谷翘的脸还是红的。这次红,跟害羞完全没关系。这是他们改变关系的第一天,她在他面前的形象是:说话不算数、喝牛奶任留牛奶沫儿在嘴上、连扣子都扣错了。如果她没有承诺今早会做早餐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特意隔着门缝跟他一字一句地约好了,结果她起晚了。
这样一个没谱的人,谁会相信她的承诺呢?
谷翘告诉自己,这些错误不能再犯了。她在骆培因这儿的形象已经存疑,在客户那里的形象千万不能存疑了。
骆培因的车开得很快,他按照谷翘跟人承诺的时间,把她送到了摊位。骆培因在她脸上吻了吻,太轻,谷翘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她对骆培因说:“咱们五点颐和园见!”
谷翘如约交了货。她有点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按时早起,如果她能早一点的话,她可以回家换件新大衣还有之前骆培因送她的小鸟胸针。
还没到五点,天上就扑簌簌地下起了雪。
第64章
◎深吸一口气◎
病房外纷纷扬扬下着雪,这是个三人间病房,骆培因在最靠窗的一个床位。
谷翘看着骆培因额头上的纱布和没被纱布包扎过的淤青,低声说:
“对不起。”
如果她不坚持去颐和园看雪,哪怕她坚持去看雪而不坚持自己开车,或者她坚持自己开车但能够更冷静不选择急刹车,骆培因就不会被撞伤。
“我不想再第二次说没关系了。多开几次就好。其实我也想去颐和园看雪。”
“可是……”
可是不是这样的。
今天傍晚骆培因来谷翘的摊位找她,说今天不要去颐和园了,路上太滑,颐和园的路恐怕也很滑。他小时候雪天去颐和园,经常能看到摔倒骨折的。谷翘坚持要去,她说雪天会更漂亮,她会很小心的。她坚持要自己开车,她让骆培因放心她,她的车技很好,经常在冰滑的路面开车。
大概谷翘说得过于信誓旦旦,一副绝不容质疑的眼神,骆培因相信了,把方向盘交给了她,允许她先开一段路。
在这雪天里,谷翘开得也很小心平稳,半路她拒绝了骆培因接替她的要求,决定自己开到终点。为了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前路和方向盘上,谷翘的话都少了许多。骆培因也没打扰她。他对她说的唯三句话里,最后一句是在黄大发打滑时让谷翘点刹。
但谷翘情急之下选择了急刹车,她这一刹,直接把黄大发刹进了排水沟里。
副驾倾在沟里。谷翘自己倒没什么事,但她看见骆培因的额头流血了。
“表哥!”
她这急切的声音在这雪天里很有穿透力,几乎要破音了。
谷翘靠近骆培因的脸,想要看他受的伤。她脑子里过了很多事,一点儿都没想她的车,她在想怎么把他送到医院。
谷翘的眼睛积蓄起一汪眼泪,看着这样一双眼,骆培因几乎要怀疑他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谷翘的反应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夸张了。他初步判断自己只是受了一点外伤,拿出白手帕止血。
旁边有这样一个不冷静的人,骆培因反而比平时更冷静了:“别大惊小怪,我没事。你打开你那边车门,先出去。”
谷翘这时候收敛了多余的情绪,她知道这时候情绪是无用的:“表哥,你需要我做点儿什么?”
“从车里出去,找安全的地方站着。你不出去,我也没办法出去。”
谷翘听完以她能有的最大速度钻出了车门。大雪飘飘扬扬下着,这段路来往的车很少。这时候谷翘想如果她有个移动电话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拨通医院或者最近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谷翘看着骆培因从副驾挪到了后排,从后排钻出了车门。
周围车迹罕至。这一段路不好打车。
“你在旁边等着,我把这车弄出来。”
“这车咱们不要了,直接去医院吧。”谷翘踮起脚把自己的围巾围到骆培因的脖子上,她的目光落在他擦伤的地方,“你在这里等着,我跑去前面找车,再过两里地人就多了。咱们坐车去医院,我跑步很快,很快就会回来的。”
骆培因要再进车里,谷翘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表哥……”
“这次听我的。”
谷翘还要再说,骆培因说:“十五分钟之后如果这车弄不出来,再按你的来。”
骆培因处理这种事并不陌生。他也有一辆破车,一辆七十年代的雪佛兰。他的钱只支持他拥有一辆既老且破的车,他最近在美国有了丰富驾驶破车的经验,他从旧金山开车去密苏里的时候,遇到过比这更严重的暴风雪。车子陷进雪里,比现在要严重。但这件事过去了,成了他的经验之一。
这样的情况破车里有一个人就够了,他并不指望谷翘能帮上他的忙。他从不指望谷翘能帮上他的忙。
雪花扑到谷翘的脸上,扑进她微张的嘴里。谷翘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吞了进去,冰冷的雪花慢慢在她口腔里融化。在这样的天里,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的目光在骆培因、车和电子表间轮转,最后在差四十秒十五分钟的时候,车从沟里开了出来。
“你坐后排。”
骆培因占据了驾驶位,把谷翘赶到了后面。
谷翘进到车里,没说一个字,她以为骆培因要去医院。
车子开得很平稳,黄大发最终停在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牌附近。
骆培因掏出一把钥匙给谷翘:“你在这里坐公共汽车回我那里,直接就在那儿休息吧。我去趟医院,晚上可能不回去了。”这种后驱车,即使在雪天,他自己开也没问题,但现在车里还有谷翘,而他需要去医院。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事,但他在身体上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