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序言 第10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现代言情

  李一白:“还是只能找到读博期间的资料,不过这些年,温小姐一直是未婚状态。”

  陆知序手指垂在桌面,轻轻敲响,良久,问:“那年我们去英国,见到的那位是?”

  “沈隽。沪圈那边做港运的沈家次子,和温小姐是研究生时期的同学,比温小姐早几年回国。听说已经在接手家族生意了。”

  李一白将怀里资料递过去。

  陆知序没接。

  “她读博前的资料呢,尤其是温衡刚出生那几年。”

  李一白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查不到,像被谁遮掩了。那几年我们一直以为温小姐在别的国家,错过的时间太久,够抹去很多痕迹了。”

  “叫陆淮来。”

  “找过了,关机不理人,好像是跟着迟风少爷去巴黎看秀了。”

  陆知序冷了嗓音,像六月骤然飞起的雪。

  “把陆淮卡停了。”他说。

  李一白颔首应是,背上没来由惊出点儿汗。

  -

  温言到家的时候,温衡已经自己吃完饭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中央六台放的《龙猫》。

  小短腿规规矩矩垂在沙发边,偶尔晃一晃,都很克制。

  见到温言回来,温衡乖巧地打招呼:“妈咪,你今晚过得还好吗?”

  温言心里酸酸涩涩的疼。

  她走过去,将温衡抱了个满怀,胡乱揉着他的碎发。

  温衡并不挣扎,任由她揉搓。

  他很喜欢妈咪时不时的毒手。

  这是她宣泄情绪的方式,这么多年,温衡已经很懂得了。

  于是他等温言停下手,才安安静静地问:“妈咪,你不高兴吗?”

  电视上正演到爸爸夸小梅找到森林主人那一段。

  小梅的眼里都是欣喜,丝毫没有跑丢的自觉。她的爸爸也没有生气,反而一直在夸小梅。

  温言看着温衡,温衡保持着在她怀里的姿势,目不转睛看电视。

  这一幕让她鼻头有些酸,陆知序的脸鬼使神差在眼前闪过。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温衡:“温小衡,或许,你会想要个干爹吗?”

  温衡立刻睁大了眼。

  而后漂亮的瞳孔又一点点缩回去,他终于舍得偏过头看温言:“你是指哪种干爹?”

  “就是能陪妈妈一起参加你学校家长会,在妈妈忙的时候可以送你去兴趣班——不上也行,你一个人时可以叫他来家里陪你画画的那种干爹。”

  温衡眼睛亮了些,小星星似的眨着。

  这是他开心时的表现。

  温言几乎以为他立刻就要答应了。

  可是温衡只是想了想,又慢吞吞问:“那干爹和妈咪是什么关系呢?是会讨妈咪喜欢的那种干爹吗?”

  温言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老天爷,她怎么可以欠温衡那么多。

  看看她的十八岁,到底都犯了些什么错。

第8章 玫瑰藏盛夏 就当给温衡找个便宜老爹。……

  “妈咪,你在哭吗。”温衡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才是疑惑,“可是为什么呢?”

  温言尽可能克制自己,却不免带上鼻音。

  “妈妈只是觉得欠了你很多。”

  “妈咪,不要总这样想。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Professor.Leff说亚洲女性似乎天生会压抑自己的情感需求……”温衡微微蹙起了眉,“那时我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温言有些惊讶:“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那你现在懂了什么?”

  “不是对我说,他和另一个教授聊天时,我听到了。教授们以为我不过是个坐在一旁下围棋的木偶,但我的确听见了。”温衡认真地看着温言,昏黄的客厅灯光照得他神色很柔软,“妈咪,你总对我心怀愧疚。但天上的爸爸不能陪伴我这件事,不怪你的。”

  温言:“……”

  温言整个人愣住,这么多年头一次怀疑自己,当初因为不想提及陆知序而对温衡撒的这个谎,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她剥夺了温衡的知情权,将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来糊弄。

  可这个年幼的孩子却一次又一次地温暖她,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到底有多爱她。

  温言瞳孔闪了闪,只觉六月的晚风穿堂而过,有些寒涔涔地使人发凉。

  她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

  而让人不安的是至今她仍然缺乏面对这桩错误的勇气。

  她别开头,不敢看温衡那双天使一样澄澈而平静的眼睛。

  “宝贝,谢谢你对妈咪的谅解。”

  温言双手揪紧了沙发毯,喉咙里一阵哽咽。

  “怀上你那一年,妈妈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我,自卑又敏感,还以为得到一个人就是得到全世界,我所有的勇气都用来做下这桩荒唐事……”

  坦诚自己的脆弱,其实是温言并不擅长的事情。

  她所有关于家庭、关于被爱的记忆,都模糊而久远。

  七岁以前能记起的清晰片段,几乎只有小区楼里的昏暗过道。那些年陈炳实和温梦芝总是关起门来吵得天翻地覆,温言被赶出家门,蹲在门口,捂着耳朵看光落在楼道里,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像她一样无家可归。

  尘埃起起伏伏,有人路过就精灵似的飞扬起来。

  无人在意时,那些微小的颗粒便拥着她安静地跳舞。

  一曲又一曲,脑袋里的曲子唱到第五遍时,紧闭的家门便会打开。有时是摔门而出的男人,屋内兀自哭泣的女人,有时也反过来。

  温梦芝偶尔会踩着高跟鞋,拎着手提包,噔噔噔地离去。

  半点眼神都不分给门边蹲着的,不知正发着什么呆的小丫头。

  曾经那些零零碎碎从门缝里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如今的温言当然已经懂得是什么意思。

  但那时的小姑娘只会怯懦地扯着妈妈的衣角,小声问:“妈妈,你是要再生一个弟弟了吗?”

  温梦芝瞪着一对不可置信的瞳孔,漂亮的红唇张张合合,出口是一连串的骂。

  “生了你这个小讨债鬼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迟早有一天一脚蹬了你们两个,老娘过些什么逍遥日子不好呢!”

  温梦芝其实生得很漂亮,温言长相有八成随了她的明艳大方。温梦芝又是那样利落的性子,站在楼道里骂起来,楼上三层楼下三层都听得到。

  他们住的是陈炳实单位附近的房,很多都是单位同事。

  温言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些受闲言碎语。

  这样浑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岁。

  突然有一天,从不管温言的温梦芝破天荒来接了温言放学。

  那天夕阳很漂亮,温梦芝手里除了最新款的漂亮包包,还带着一串糖葫芦。

  这一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温梦芝就明艳得更惹人注目了,她的衣柜里有很多数不清的漂亮衣服,闪闪发光的包。

  从前家里只有一个包,也很好看,但温梦芝很少会带出来。那个包是陈炳实升职的第一天买给她的,被放在衣柜最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不是重要场合,温梦芝从来不背。

  温言好奇,偶尔趁温梦芝背着的时候摸一摸,也会被温梦芝心疼地拍掉手。

  但七岁那年开始,温梦芝就多了很多随便背也不心疼的包包了。

  她给温言看,让温言摸,温言都沉默地摇头。

  温梦芝便叹口气,又骂几句:“小鬼头,以后等你长大了,最好是可以找个给你买包包不眨眼的男人哦。”

  “我不喜欢包包,就算喜欢,我也可以自己买。”温言很不服气。

  温梦芝便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像春风里乱颤起来的花枝。

  风情摇曳,却脆弱。

  那天放学,温梦芝是从漂亮包包里拿出来的糖葫芦。

  通红的糖衣裹着又大又圆的山楂,一口咬下去是短暂的最初的甜蜜,而后便是泛滥的酸,酸得温言眼泪都快掉下来,酸得她胃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往上。

  温梦芝见她眉眼皴成一团,叫她不好吃就扔了,可温言还是咬得腮帮子都软了也不肯扔掉。

  她很开心,一路上牵着温梦芝的手,蹦蹦跳跳,说了很多话。

  温梦芝那一天也很耐心,和她说了很多话。

  直到最后温言问:“妈妈,你明天可以还来接我放学吗?”

  温梦芝站在小区大门外,大笑起来,手指戳在她的额头上说:“真是个贪心的小鬼头,明天有时间再说。”

  那天温梦芝没和她一起回家。

  第二天温言也没有等到她。

  后来很多年,温言都再没有等到过温梦芝的时间。

  陈炳实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最后也彻底不再回那个家。

  温言从窸窸窣窣的闲言里终于知道,陈炳实早在外面有了家,那女人生了个儿子。温梦芝也走了,听说是跟着一个煤老板出了国。温言在沉默里等来了温景盛,她的外公。

  温景盛是个倔老头,温言的外婆去世后,他就一个人拉扯着温梦芝长大,如今又要来拉扯温梦芝的女儿。

  温言看着瘦瘦小小的倔老头,心里忽然酸酸的,替温梦芝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头发已经全白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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