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屿岚烟
她站在门口,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扒着门框说什么也不肯跟温景盛走。
倔老头也不会说话,伸手去拉她又怕弄疼了她,一大一小僵持了一个傍晚。
直到温言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倔老头才神色一松,咳了声,冷硬地开了口:“幺幺乖,跟外公回屋,外公给你炒蛋炒饭。”
温言哇一声哭了出来。
后来几年里,倔老头那个冷冰冰又光线暗沉的家,永远都会存着一碗蛋炒饭的香气和温度。
温言的心里有一块地方软软的,柔柔的,只给倔老头留着。
倔老头也成功将温言教得像他一样,笔直又倔强。
从不说难。
如今对着温衡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温言只觉得柔软又幸福,从前那些艰难,便更加不易说出口了。
温衡扑在她的怀里,眨着长睫问:“所以妈妈,我是你十八岁那年荒唐的果实吗?”
“不是的,你是妈妈的宝贝。”
是她十八岁盛夏种下的,最好的那颗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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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时间,陆知序来得都很频繁。
但他很有分寸,从来不上楼,也不打扰,只是将车停在楼下,极偶尔会下来靠着车吹吹风。
有时温言下课后回来带着温衡下楼吃饭,路过他,他也只是十分温和克制地同温衡笑笑打个招呼。
再自然熟稔不过。
仿佛这些事由他做来就是应该的。
也确实应该。
至少温言找不出半点阻止的理由。
温衡见温言并不反对,一来二去也会和陆知序说上几句。
温言面上举重若轻,实则心惊肉跳。
陆知序瞩目的外形实在吸引了太多注意力。
渐渐就有风声传了出来,连岳琴都一脸狐疑地问过好几次:“那可是陆氏的陆总,这么大费周章真的只是为了收温衡当个干儿子?而且你真就这么坚定地拒绝了豪门?”
温言削着芒果的手一抖:“听他说,是算命先生要他找个属相相和的干儿子。”
岳琴叼着芒果往楼下看:“那合理,听说他们有钱人都迷信。越有钱越信。”
“你说这么热的天,咱们陆总冰块似的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来来往往的小姑娘都看呢。你到底怎么想的?答不答应啊。”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眼见陆知序好像是把温衡当做别人儿子了,也没起和她抢温衡的心思,她心头的戒备其实也淡了点,但是对于要不要让温衡和陆知序联系接触更频繁这件事,她还是没什么底。
她不想和陆知序扯上关系是一回事,但温衡从小没爸爸,也真的可怜。
岳琴见她举棋不定,给她提了个醒。
“你上次不是推了个塔罗师给我,说准得要命?不然你问问?”
温言竖起个大拇指:“岳岳,要说还是你靠谱,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她拿起手机,从联系人里翻出【Magical阿离】,发了个语音条过去,把情况说了下。
很快对面回来消息。
【Magical阿离】:星星眼.gif
【Magical阿离】:情况我懂了是个什么情况,你想占的问题具体是什么呢?
温言想了会儿,飞速打字。
【Estrella】:你给我占占看,答应他当我儿子干爹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温言扣着手机,焦急地等,连岳琴喊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终于手机一震,温言一咬牙,翻过来。
【Magical阿离】:圣杯九正位、恋人正位、高塔正位,切牌圣杯一正位!牛逼啊宝宝,四张正位,结果可好了!
温言松了口气,刚想说要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就当给温衡找个便宜老爹。
结果对面又紧跟着发来一条消息。
【Magical阿离】:恋人+高塔的组合,你这是要和孩儿他干爹迅速坠入爱河,两情相悦呀!
“啪嗒。”
温言手一软,手机直接掉地上了。
认他个大头鬼的干爹!
绝、无、可、能。
“妈咪,陆叔叔给我的天才手表发了个消息,叫我下楼,说有事情请我帮忙呢。我可以下去一下吗?”
温衡站在玄关处,衣服鞋子穿得齐齐整整,一派天真地问道。
第9章 玫瑰藏盛夏 他只能徒劳无功地朝卡里打……
温衡今天穿得很英国小孩儿。
黑色短裤配上同色系的长袜和皮鞋,上身他给自己配了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衣。
规矩乖巧之外,还有几分贵气。
温言一晃眼,只觉得分明看到了小号版的陆知序,站在那里温吞地看她。
不同的只是,温衡比陆知序生动多了。
他会笑,会蹙眉,会生气,有时也会一本正经嫌弃她给他选的穿搭不好看。
不像陆知序。
天塌下来也只有一个“嗯”字。
见温言不说话,温衡又不紧不慢问了一遍:“可以吗?妈咪。”
但温言看得出,他的眼神里藏了点不明显的期待。
这神态有几分熟悉,倒不像陆知序,像小时候的她了。
陈炳实和温梦芝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温言这个女儿不闻不问。温言一向晓得他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自己姓温。但当陈炳实找上门来,提出要奖励温言期末考考了第一名,带她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玩的时候。
温言还是动了心。
她站在昏暗又逼仄的客厅里,摆弄着陈旧却干净的衣角,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问温景盛:“外公,我可以去三天吗?就去三天。”
温景盛勃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皱巴巴的树皮般的手一直在发颤。
“你对这个畜牲还有什么妄想?!当年我让你妈不要嫁给他,我跟你妈说过,陈炳实就是个攀高枝儿的,看上的不过是我这把老骨头这个正处级的位置,想让我在单位内帮他铺好路!我好说歹说,温梦芝不听我的,非要嫁给他。好,我让她嫁!”
“条件是给温梦芝安排当老师的工作,她必须得去!然后呢?你妈这个没脑子的,被陈炳实那一张嘴哄得,把老师的职位辞了,回家专心给他生孩子!”
“下场怎么样,温言你看到了!你妈现在可算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那你呢?你也要被他几颗糖就哄走了吗?”
“你要去就去,去了就别回来!”
“我就当没养过温梦芝,也没养过温梦芝的女儿!”
他显然被气得狠了,心口急剧起伏,鼻间发出嗬嗬的粗喘声,像一台年久失修的破败机器,下一秒就要骤然停摆,再撑不住一点运行的风浪了。
温言眼里蓄着水汽,听外公说那些从前。
也替温梦芝好好接下那些他从未有机会宣之于口的浓烈情绪。
夕阳的余晖晒进这间破败、清贫的屋子,她突然看清了温景盛头上新长出的白发。
那白色在温热的光下,忽闪忽闪地泛起银光,仿佛能驱走一切阴晦似的明亮。
温言带着哭腔,上前用力抱了抱小老头:“外公对不起,我不去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再也不去见他了,我只和你待在一块……”
她察觉到,温景盛的腰又弯了些。
温言抬头望着空荡泛灰的天花板想,是她和温梦芝的重量,压在了这个一生廉洁的退休小老头身上,压得他像地里的麦穗,在很多事情面前都折了腰。
那是她和温梦芝欠外公的。
但温衡,不欠她什么。
至少如今的她,有机会让温衡脸上不再出现,那些不被满足的期待神色。
于是她走到温衡面前,蹲下身来,冲着他像夏日盛开的玫瑰一般笑开来了。
“你想去就去。但如果叔叔要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记得跟妈咪说一声。”
她穿着能沁出水来的竹青色吊带裙,如瀑发丝倾泻在肩后,雪瓷般的脸上那薄而美的红唇格外惹人注目,它正泛起温柔的、理解的、宽容的弧度。
温衡有些不大能懂这笑里的意味。
他只觉得温言现在周身都泛着很柔和的光,在夏天午后钻进室内乘凉的太阳里,明媚地亮了一亮。
于是他很诚实地眨了眨眼,说:“妈咪,我觉得回到中国以后,你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岳琴在沙发上捂着心口,姿态夸张地向后一摊。
“能不能跳过结婚这个流程,直接给我发个像温衡一样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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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衡哼起歌,兴冲冲,蹦蹦跳跳地从楼里下来了。
却在接触到楼道出口处的太阳时,很快收起脸上的兴奋,也收起歌声,沉稳地走了出去。
只余脸上两团可爱的红晕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走到那辆漂亮的黑车面前,有些费劲儿地抬头打招呼。
“陆叔叔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