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序言 第59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现代言情

  于是日子短暂地平静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加了那个叫做祝酒的女孩子微信, 准备这篇论文如果能发期刊,就带上这个女孩儿的名字,对她保研也许会有一些用处。

  她没和祝酒说太多太细, 小姑娘却还是寄来了嘉临的特产。

  一整箱的脐橙。

  放在冰箱冷却后取出来榨汁,鲜甜清爽, 她和温衡都很喜欢。

  论文进展得还算顺利,但有些地方因为缺少材料,写得其实不够出彩,温言把稿子发给许承书看,请他指点。

  许承书看完回她说,过段时间,京大文学院有个退休的老教授会回京, 到时安排温言和老教授见一面,取取经。

  温言有些惶恐地应了。

  许承书对她极好,很多事上, 甚至让她看到在牛津时带她的博导影子,算得上半个师傅。

  温言很感动,也就更下了决心,将自己沉浸入书山纸海里,研究课题,准备课件,再时不时跟着许承书去开会。

  日子像飞一样往前走。

  很快就到了八月。

  而温言已经整整半个月没见过陆知序。

  这中间刮了次极大的风,狂风带着沙尘席卷,满城昏黄得像一颗翻沙的咸蛋。

  或许是不信任温言照顾自己的能力,李一白带着物资来了两趟,东西多得足够温言带着温衡在末日都躺平生活小半年。

  饶是最生气的时候,陆知序也没丢开她。

  只是不见她。

  李一白送完东西欲言又止,温言知道他想说什么,柔柔地笑着道谢,婉拒了这个话题的展开。

  于是小秘书小心翼翼来,叹着气走。

  连温衡都忍不住问:“妈咪,爸爸好久没来看我了,他生我气,不要我了吗?”

  温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从小最害怕的事,如今还是在温衡身上应验。

  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不是的,爸爸和妈咪永远都爱你。爸爸他最近忙出差啦,下个月就会回来看温小衡哦。”温言嘶哑着嗓子解释,“等他回来爸爸和妈咪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温衡笑眯眯点头:“好呀。最近老师夸我进步了很多,我去画幅画,等爸爸回来后送给他。”

  那天之后,温言开始整夜整夜睡不好。

  有时睁眼到天明,有时做起零碎杂乱的梦。

  梦里什么都有,史前巨兽、狂风骇浪,都不大安稳,也总是以陆知序出现作为收场。

  连梦里似乎都要靠他搭救,才能保全个囫囵。

  别说陆知序,就连温言都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每每大汗淋漓睁开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想的竟是陆知序怎么不在。

  她手脚酸软地爬起来,终于发现自己快要生病了。

  是发烧的前兆。

  她很熟悉自己的身体。

  她去摸出颗布洛芬吃掉,带起口罩站在门边嘱咐温衡:“妈咪可能要生病了,你这几天别进房间找妈咪,吃饭就点外卖,或者打电话给一白叔叔。”

  而后一烧就是两天。

  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身子烫得难受。

  像被陆知序抱在怀里不知昼夜地亲吻。

  “陆知序,混蛋。”小姑娘抽着鼻子,闭眼细微地啜泣。

  一向明媚张扬的脸,这会儿发丝凌乱,嘴唇干涸起皮,脆弱得像温室内禁不起风雨的花苞。

  陆知序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她烫成一团火,他却被她的惩罚弄得如坠冰窖。

  四肢都是凉的。

  寒意在大风过境后的阴天里,潮湿阴沉地灌进他的身体。

  他看着床上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像看一场失焦的黑白电影,哪里都是模糊的,不鲜明的,只有小姑娘红肿得像被欺负过的唇是鲜艳的。

  “小骗子。”他顿了顿,无奈又宠纵,“到底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像一场滂沱的雨,又像涨潮时的浪,轻柔地拍打在温言滚烫的身体里。

  被这凉意一缓解,她竟然有力气睁开眼。

  床边男人身姿修长,穿着浅色的衬衫,隐在房间暗处,像一袭温柔的月光投在了墙上。

  清冷的高贵的,那么出众。

  温言很缓地眨了一眨眼,出乎陆知序意料地笑起来。

  “今天来得这么早。”她说。

  陆知序俯身将人抱起来:“烧得都说胡话了。”

  过分真实的触感,让温言眼睫狠狠一颤,终于意识到和前些天的梦境有些不大一样的地方。

  是真实的陆知序,不是她的幻觉。

  她闭上眼开始装死。

  陆知序没什么表情地伸手去剥她的睡衣。

  她一把抓住那双作恶的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开口:“陆知序,我生病了。”

  耍无赖也要分场合。

  “你想穿着吊带去医院我也没意见。”陆知序神色寡淡。

  温言睨了睨自己图方便在家一直穿的丝绸吊带睡裙,认命地闭眼。

  陆知序仿佛轻声笑了下。

  小金铃似的摇在温言心上,拽得她心神跟着一紧。

  但又像错觉,那笑消散得太快了。

  天潮潮地湿湿的一整片空间里,只有陆知序不受外物影响,矜雅得像什么江南雨雾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温言想,她真是烧得糊涂了,都在乱想些什么。

  陆知序正人君子地给她换好衣服,抱她上车,温衡追了出来,满眼都是水汽。

  “一个人在家怕不怕?”陆知序揉着他的头问,“医院病菌多,爸爸带妈咪检查一下,没事马上就回来,你自己在家呆一会儿,可以吗?小男子汉。”

  这句小男子汉仿佛激起温衡体内无限的勇气。

  方才还蓄着泪的眼眶,登时清明起来,坚定地,勇敢地点头:“爸爸放心,我会乖乖等你带妈咪回家。”

  “好孩子。”陆知序夸他。

  温言窝在他的怀里,等车开出去许久,才闭着眼说:“真会夸人。”

  “儿子的醋你也吃。”陆知序不咸不淡回道,“平日里我是少夸你半句了?”

  温言被这股无赖劲儿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陆知序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又怕这样一问,就算不知道也要被她问得知道了。

  她的纠结太过明显,被陆知序看在眼里。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到她的眼睛上,沉沉的,凉凉的。

  “安静些,什么都别想。”

  于是温言就真的静下来。

  多日来的担惊受怕,牵肠挂肚,都在此时此刻找到奔涌的归途。

  她闭上眼,泪珠冰凉酸涩地浸透他干净修长的指腹。

  那指腹温温柔柔,替她刮去连绵不断的泪珠儿,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既然那么难受,为什么不找我呢?”

  他的声音很淡,情绪也是淡的,是江南空濛的雨雾,没有确切地落点,但笼罩着她的世界,淅淅沥沥的哀愁浸润得哪里都是。

  温言吸吸鼻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瑟缩而呜咽地开口:“陆知序,对不起。”

  “错哪儿了,这么急着道歉。”

  他的手指仍压在她的眼睛上,两个人互相看不见彼此。

  可这看不见倒给了温言许多力气。

  她迫切地坦诚自己,像酸涩在雨雾里被泡得肿胀,急需被陆知序承接。

  “我骗你了,对不起。”

  “温衡不是我和别人生的,他是你儿子。”

  长久长久地寂静。

  静到温言都害怕。

  她用剩下的全部力气,拨开陆知序的掌心,睁开眼,跌跌撞撞闯进他的眼睛里。

  “陆知序,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带上了哭腔,脸色惨白,伶仃得一折就要断掉似的,一双大眼睛里有成串的泪落下来,珍珠一样不断线。

  他多年前就捧在手心里,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小姑娘。

  费劲心力逃开他后又跑回来,把自己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然后在这儿惨兮兮问他,陆知序你是不是恨我?

  陆知序被气得心脏都疼起来。

  自九岁那年亲眼在病房外见到母亲离世后,他就再没有过这样浓烈的情绪。

  他抬起温言下巴,带着发泄的味道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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