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叶帖
就是会出现过度报恩的情况,李长青是,竹听眠也是。
像是在对他讲,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竹听眠开了口:“我知道了。”又问,“需要我陪你去一起见那个陆哥吗?”
在说了许多句话之后,李长青终于笑起来,玩笑道:“你像是要为我出头。”
竹听眠认真回应:“如果你需要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显得有些薄,却精准刺进耳里。
李长青像是心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熟悉又抵抗不了的刺痒穿胸而过,很快漾遍全身。
不是令人难受的感觉。
他沉默半天,才出声:“马上就不跟他们合作了。”
所以没必要再生出别的枝节。
竹听眠就不再坚持,开始讲今天自己为什么要去县城,先把好友孟春恩和迟文介绍一遍,说对方希望她去县城找一找那位女性匠人好好沟通。
又说:“他们热爱木雕,是很厉害的人,相信你和他们一定能有共同语言。”
李长青说:“非遗传承人啊,不知道我够不够得上和他们说话。”
“当然够得上,你对自己的了解不太清晰。”竹听眠立刻说。
“你有点惯着我了。”李长青忍不住笑意,心里也觉得满当当的。
“反正,他从不免费给我送木雕,这一点上,你已经比他们优秀。”竹听眠有理有据。
李长青就说:“那只好赶快给你做。”
“是的,你一定要放在心上。”竹听眠要求得很顺口。
李长青只有答应得份,却不觉得自己被强迫。
又说起那位女性匠人,竹听眠问他:“你知道是谁吗?”
李长青摇头。
竹听眠又说马上会有一个木作交流会,也邀请了许多经销商,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
“陆哥和你提起过没?”
李长青还是摇头。
竹听眠:“那现在我和你提了,你已经知道了,所以到时候就会去。”
李长青就笑:“好的。”
“以前没在网上了解过吗?”竹听眠问他。
“以前……”李长青顿了顿,低声说,“没觉得自己可以走很远。”
竹听眠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再说其它道理,只讲:“现在想也来得及。”
“我现在可没少想。”李长青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由衷且愉悦地笑起来。
话题七拐八绕,又开始聊旷野里牛粪的味道。
本来这段回忆无需刻意响起,但因为陆哥这通电话,竹听眠感觉自己又闻见牛粪,低头再看面前的醪糟丸子,心情开始变得微妙。
“一会我得再跑个地方,”李长青告状一样地说,“我三叔那鞋底磨得比纸还薄,给他安排一双,成天抠门。”
明明想避开齐老板,居然抬出自己三叔。
而且。
竹听眠没忍住掀眼瞧他,这人被逼着去买件新衣服都要挣扎成那个样子,是凭什么有底气在背后念叨自己三叔的?
饭后就不顺路了,孟春恩和迟文在隔壁市里的大学做非遗传承演讲,所以他的助理直接开车过来同竹听眠见面,先前已经互相通过微信,对方根据导航直接来到炒饭馆面前,下车先代表老板表达了对竹小姐的关心,说法比较官方,最后自我介绍说姓甘。
“苦尽甘来的甘,”他眼角提起,亲切地说,“竹小姐,见到您很高兴。”
竹听眠客气道:“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李长青把竹听眠送上车,又说晚一些电话联系,临走时特意多看了眼这位苦尽甘来。
给三叔买好鞋之后,他确认齐老板已经有事离开,这才把木雕送去陆哥店铺。
结束一切行程,他收到竹听眠来信。
【跑路要紧】:这木头怎么样?[图片]
她像是在购物,李长青仔仔细细地把那张照片好好瞧过一遍,给出了中肯的评价,表示品相不错,可以入手,但太贵就不划算,并且提出如果需要买木头,自己可以带她去熟悉的木材厂。
连着一个小时都没收到新的消息。
李长青拿过手机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被用完就被忘记这个事实。
他感到有点委屈。
竹听眠和甘助理没有直接去找那位木作匠人,因为要落实人情世故,所以他们导航里临时找了家工艺品店。
甘助理本来购买伴手礼的任务是他的分内事,但他的老板孟春恩坚持说好友竹听眠是比较懂得拿捏人心,所以一定要她亲自挑选。
竹听眠知道这是孟春恩依旧记恨她前段时间消失得人鬼都联系不上,所以稍有机会就要指使人,也略能品得出孟春恩对于这位木作匠人的重视。
出于多方面考量,竹听眠买了块优质饱满的黄熟香aka一块木头。
“竹小姐,”甘助理合理表达质疑,“这样会不会——”
看他有些欲言又止,竹听眠替他补充回答:“太原始?”
甘助理笑了笑,点头。
竹听眠也对他笑:“试试呗。”
虽然她孟春恩称作“破弹琴的”,但也算用手吃饭的人括弧曾经括弧完,多少了解些怀才之人的想法:热爱木作的人,会更喜欢一块可以展开专业的原材料,而不是出自他人之手的木头。
“听您的。”甘助理说。
之后就不再耽搁,直接前往对方所在。
甘助理在导航里输入一个地址:陆久家居馆。
“嗯?”竹听眠盯着这个名字哼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甘助理立刻问她。
“没事儿,走吧。”竹听眠说。
甘助理已经提前同对方联系过,约定了今日拜访的时间,所以车子停在铺子前头熄火之后,很快有一男一女迎了出来。
竹听眠坐在车里望向这家铺子。
大红招牌高高挂起,没开灯的店铺里横七竖八地摆着许多家居,金黄打边大红做底的特价标签尤其显眼,老板踩着卷边的红地毯出来,进出大门时,挂在卷帘门上的感应门铃毫无感情地喊了声“欢迎光临”。
稍有风起,印着“全场八折多买多得”的布条就会开始搔首弄姿。
竹听眠人还没下车,火气和厌恶感已经达到了极点。
因为有件东西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她实在无法忽视。
漆金木雕,秋芒镇李长青出品,此刻就摆在这个破店的破桌子上。
没有防护罩,没有底座,没有重视。
就,这,么,摆,在,那,里。
要不是竹听t眠在早上亲眼见过李长青是如何珍惜地介绍它,又是如何妥帖地把它从小镇带出来,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这也只是所有打折物件的其中之一。
可见情况并非如同孟春恩所说那样,神秘的木作匠人苦于生活运作,所以迫不得已放下艺术追求,下沉进入大众实用市场。
整件事情已经很明显。
夫妻俩分工明确,丈夫用好友情谊让李长青做工,妻子鸠占鹊巢,用李长青的作品摇身一变成为某木作大师。
他们利用李长青的苦难,断他前程,甚至还想要在李长青身上创造拉皮条的副业。
桩桩件件,实在罄竹难书。
竹听眠把礼物放在车里,空着手下车,面色倒是没太大变化,依旧笑眯眯的。
心里却烧着火,因为满脑子都是李长青手臂内侧被烫伤的斑点。
甘助理发现她没有拿礼物,也没问,先迎上去同那对夫妻分别握手,礼貌道:“萱姐。”
被他称为萱姐的人十分热情,全名叫做钱萱,她先介绍了自己的丈夫陆久,立马就带着甘助理进店里去看那个木雕。
她抱歉道:“上次要价时我没想明白,后来还被我家这口子教育。”
这就是想要卖,而且价格好说的意思。
但甘助理此行目的并非如此,他的任务是陪住竹小姐一起劝说萱姐不要放弃木作事业。
但竹小姐自从下了车就没说过话。
她在铺子里简单绕了一圈最终停在木雕面前。
甘助理视线随她移动。
陆久注意到着甘助理的目光,商人的本能立刻让他明白这个年轻女人才是说话作数的那个,他立刻示意钱萱过去好好招待。
钱萱会意,“才做好没多久呢。”
媳妇开了口,陆久这才姗姗迈腿过去,用目光把年轻女人从头到脚刮了一道。
“这谁做的?”年轻女人问。
钱萱立马要开口,陆久抢先说:“我家这口子做的,费劲劳神的,我看着都心疼。”
“卖多少?”年轻女人又问。
陆久当然不会直接报价,他开始套近乎,“你们也买了不少我家的摆件,知道你们是真喜欢,你们给价吧。”
年轻女人对他们夫妻俩笑了笑,笑容很亲切,也很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要跟着一起嘴角上扬。
然后陆久和钱萱听到那个年轻女人温和地对他们说。
“你们这两个贱人。”
第20章 微芒
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