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叶帖
贺念懵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同意我入股了啊?”
“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了,”他转头对李长青说,“谢了啊兄弟!”
当初开业时贺念稀里糊涂地被留下来,也主动提过想要入股,竹听眠回答的是考察半年。
这才过去五个月不到,可不是因祸得福么?
“哎哟……”李长青笑着摇头。
还有一院子人杵在这里等待安排。
竹听眠先让周云炖一锅本地的特色浓汤,“不用省料,一回做好,贺念你亲自给人送上去,客人要是还想坚持退房,你就带人下来办手续,再赔偿一半的房费给他们,如果不退房,就说明天进山里看蓝水潭的门票还有户外烧烤我们民宿包了,稍晚我给罗丝打电话联系。”
“隔壁两家,杠子你去,带上我们订的那批玩偶,不要少拿,只能多,再拿着我家的小零食礼盒去给两家赔礼,要是他们不愿意我们直接和客人沟通,就直接把东西给店长。”
民宿最近定做了一批毛绒娃娃,是按照小花的造型来的,一个大眼睛圆脑袋的鹦鹉,脑门上竖了五六根肥软的粉色布制羽毛,身上穿着件小褂子,还是篮球褂子,上面印着“可以住”三个字。
同时贺念还跑了几家本地特色小吃店,专挑别地儿买不着的东西,谈妥价格,长期购入,循环投喂顾客。
“可以住”这间民宿经营到现在,竹听眠基本上没操过什么心,甚至很少发表意见,但只要她说话,谁都听她的。
杠子已经拉着推车准备去后院仓库拿东西,竹听眠又朝她补充一句:“你去我就放心了,你声音这么甜,谁都喜欢。”
杠子乐得不行,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姜书怡立刻自荐,“我也跟着去吧,好多东西呢。”
“行啊,那真是太好了,”竹听眠说,“刚才我瞧见隔壁‘云羡’有个小姐姐出来看,衣服上不小心被溅到油漆,我没认出那是什么牌子,瞧着应该不便宜,要脏了人也心疼,正好你去了帮我问问。”
“好!”姜书怡答应着去帮杠子。
“你说她怎么这么会讲呢?“齐群已经忘记自己刚才当面戳人贺念肺管子,这会又巴巴地凑过去找人做话搭子。
贺念瞥他,“你但凡有她一成功底。”
“我可用不着,”齐群说,“我只做分内的事儿,她说不动我。”
“齐群!”竹听眠从厨房里绕出来,“门外这些漆肯定要赶紧处理,这么乱着不行的。”
“我去弄啊!”齐群说,“谁泼的谁来弄!”
“人被带去派出所了。”贺念提醒他。
“我去派出所把他们逮回来。”法外狂群如此说。
你是真的有点嚣张t。
李长青凝视着他。
“哪等得到他们出来?”竹听眠拿出手机迅速划拉着,苦恼道,“我刚看了好几遍,我压根就不认识镇上谁能在年节里处理这些事儿。”
说完,她又转头问李长青:“你认识人吗?”
“他哪认识!”齐群立刻说。
李长青又把他看了一眼。
“光认识也不够,” 竹听眠说,“还得能劝得动人,我倒是听说过后边村里有个人,但他之前不是和你玩的好么,李长青能去劝吗?”
“李长青凭什么去!那是我朋友,我才劝得动,”齐群大声道,又叹了口气,“你这民宿也是开得麻烦,一天天折腾人。”
说完,他又摆着手不耐烦地往外走,“我去吧我去吧!烦死!”
李长青目送齐群离开,已经失去想要表达看法的欲望。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贺念晃着脑袋,连带着耳朵上一串耳环都在晃,“你挺会做生意。”
“先别急着夸,”竹听眠笑着说,“我对合伙人态度是不一样的。”
这哪里是会做生意,李长青想,这是会做人。
老爸以前总和他说会做人就会做事,会做事就什么都能做好。
李长青想着自己老爸,难免又想到二叔,心里头立刻窜起火,十分想要现在冲去派出所把人拉去老太太面前磕头。
他被竹听眠抱了,这当然是好事儿,所以心绪有所缓解,可二叔二婶闹上门这件事可不小。
李长青不愿意太失控,但这会看着民宿里大家都在努力,那股火气就变成炉里通红橘亮的碳,烙到神经上,边缘烫出火点子,又冒出苦黑色的烟。
他费力八劲儿地守了那么多年家,除开第一次听见自己的身世,李长青压根也没在乎过别人说他是捡来的,质疑也好嘲笑也罢,这些都是没法控制的事情,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家人还好好的就很满足。
可是几桶油漆就能毁掉多年坚持,李长青回头望一眼,从院里头都能看到鲜红的油漆滑下墙面,他的情绪也被这个刺激人的颜色挑得翻江倒海。
说到油漆。
他又低头去看竹听眠鞋上的油漆点。
这个人最喜欢穿浅色的衣服鞋子,还爱往外头展示,但凡买到心仪的,总要拿着下楼炫耀一圈。
也不晓得她在炫耀个什么劲儿,但是她抬着东西转圈时,李长青就是挪不开眼。
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但好像她总是在为他的事情劳神,也没能开心多少回。
李长青紧着眉,重重地叹了口气,额心蓦地戳上来一点凉意。
竹听眠本想和李长青聊聊后续,担心他太过自责,这才先让他瞧瞧民宿会如何对待这件事儿,又怕他气到冲动,所以她特意同贺念多讲了会话。
谁知道一转身瞧他,脸色越发沉重。
楼下的事情都已安排好,剩下的是贺念也会看着办,竹听眠这才带着李长青上楼。
“我再买一双。”这是李长青进房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我能处理好。”
他望着竹听眠,眼里全是亮堂又炙热的坚定。
“我没怀疑过你,”竹听眠说,“但你得告诉我你具体准备怎么做。”
李长青歪了歪头,用目光询问她。
“这事儿要是我处理,会伤了很多人的面子,”竹听眠手指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但一定会很解气。”
“我知道,”李长青以为她还是在担心,又保证了一遍,“我真能处理好。”
“毕竟是你们家的事儿,我不好干预。”竹听眠转过来看着他,“所以你要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她又指了指对面那个单人小靠椅,“来坐。”
“我真能处理好。”
“坐。”竹听眠说。
已经是很强硬的态度。
李长青彻底不明白了。
按理说,竹听眠要处理这件事是情理之中,毕竟遭毁的是她的民宿。
但二叔这事儿的确是李家的内部问题,而且又要考虑老太太,其实李长青这会也说不上具体怎么办。
他是不怕外头怎么传自己,但会害怕让奶奶伤心。
无论过去怎么样,李善终究是奶奶的亲生儿子,是李长青老爸的亲弟弟。
是李家人。
这事儿他们做得不对,但李长青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具体要怎么办,又必须对竹听眠做出保证,就算是拿不清她为什么想听。
治安小狗苦恼起来,瞄了一眼竹听眠,又继续低头沉思。
哪一头他都想担住,李长青谁都不想对不起。
竹听眠看他就差没有当场表演头顶冒烟了,抽了张纸巾揉成团去砸他,语带怨怼地说:“你倒是保证得快,结果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李长青接住那团纸,低头瞧着,只觉得心脏也被挤出了同样的皱褶,想了会,还是闷声开口。
“这件事我只能答应你一定会处理好,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要回家和奶奶商量,我不能自己做主。”
竹听眠听着听着,眉头也跟他一同皱了起来。
怎么就不是你的事儿?
他们年节里谁也没顾,张嘴骂人,颠来倒去骂的都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先考虑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呢。
怎么会这么懂事啊?
“还要商量?”竹听眠沉声问。
“要的,”李长青点点头,发现她脸上已经展现出不悦,又赶紧补充说,“但一定会给你个合理的交代,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谁受委屈?
竹听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细细地理了一遍李长青说过的话,这才发现他完全搞错了重点。
“你以为我是在为自己说话?”她问。
“怎么可能。”李长青及时否认。
竹听眠盯着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他们这样来打扰你,说些不中听的话,”李长青说,“我也知道你有本事,一定能解决好这件事,所以你想听我要怎么解决,看看够不够解气。”
就这么胡编瞎猜地讲对了一半。
竹听眠的确是为了解气。
但是。
“我现在是真的开始生气了,”她拎起桌上的整包纸巾砸过去,“你简直是猪。”
李长青抱住纸巾,茫然又努力地试图分析她的怒意。
“李长青!”竹听眠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立刻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后被这股力量扯着身子站了起来。
还没忘记要抱紧那包纸巾。
这么个快一米九的青年急匆匆做点什么,动静都很大,气势也相当足。
偏偏他表情着急,手脚也局促地收在一起。
鬼知道他在应激些什么。
竹听眠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硬是用力抿着嘴巴,借助呼吸把笑意压回去。
“你给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