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梨花一溪月
眼前的女孩子是陈子墨第一次领回家并且正式介绍给他的女朋友,他心里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子墨那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如此作为,就是明确的告诉他这个女孩子便是他这辈子认定的,无论他和爷爷的态度如何,他认定的,就不会言悔。
在此之前,他已经耳闻了陈子墨与这个叫做云瑄的女子交往的消息,虽然儿子同他不是十分亲近,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他的一时兴起,他在等,等陈子墨亲自把她带回家,只不过,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周末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个聪明漂亮的女孩子,简短的几句交谈之后,他明显感受到了她对子墨的心意,也感受到了子墨对她的回护,作为父亲,他替儿子高兴,但是作为陈子墨的父亲,他并不看好他们的结果,不说别的,单是眼前的这份卷宗……
‘陈伯父,’云瑄还是叫了他一声伯父,抬起脸,诚恳的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对这份卷宗,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会质疑它的真实性,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抿唇笑了笑,后面的语气转为轻松,僵硬的气氛得以纾缓。
‘嗯。’陈父也露出人极轻的笑容,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女孩子的沉稳从容倒是很令他欣赏。‘那么,此前柏彦那件事呢,我记得,你并没有给我一个直接的解释。’
‘柏彦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作为账户的所有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而是造成了子墨的麻烦,我承认,是我的责任。’云瑄望着陈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回答。
那件事,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和他在一起,并不像普通的男女那样只有两人的感情才是唯一重要的,他们之间,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会影响他们的交往,也注定了他们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只要彼此真心相对足矣,还需要为对方考虑得更多,尤其是她,许多从不曾放在心里的东西,会成为她必须面对的问题。
‘那件事,你的确有疏忽,不然也不会被人家利用得那么彻底。’陈父严厉的话语直接的指出她的错处,虽然她的冷静聪慧令他欣赏,但显然,要想陪在子墨的身边,这姑娘还差得远。
‘你知道,子墨要走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太容易,在官场,远比商场的尔虞我诈还要复杂,更加不会是象牙塔里的纯洁高雅,这一点,你可清楚?’
‘是,我知道。’
‘柏彦的那件事就不说了,只说眼下这件,’陈父用食指点了点桌面上的那叠文件,缓缓说道,‘虽然这件事儿已经过了20年,但当时并没有做出一个无罪的结论,所以严格说起来,你父亲还是有嫌疑在身。’ 云瑄缓缓点头,他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被提起的时候一切平安无事,因为那原本也不是件大案。可是,一旦被有心人挖出来,摆到桌面上晒一晒,却又不得谁说没问题,那里面言之凿凿的指控,虽然一切都只停留在怀疑的层面。
但是,面对怀疑*国‘间谍’的罪名,任谁也不敢出面说上一句‘不是’,尽管如今在法律上,赋予她生命的那个男人,已经被宣告死亡。
‘也许你会说,你亲已经在法律上被宣告死亡,为什么还要让你来承担这份罪名的指控,’陈父的双眼缓缓扫过云瑄的脸,把她脸上的不甘尽收眼底,‘要知道,有些事并没有绝对的是与不是,关键还是要看当事人的身份背景和影响力,如果你今天有另外不同的身份地位,也许这事就不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借口了。’
‘陈伯父……’
摆了摆手,陈父继续他的话,‘我不是说可以罔顾法律,而是,在法律约束不到的地方,个人的能力和影响,就会成为左右时局的关键。以你现在的身份和背景,并不适合呆在子墨的身边。
你大概会说,你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当然,如果子墨他只是一个商人,那的确没什么不可以,就像你父亲的案子,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这根本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影响,可偏偏你是TS实验室的成员,那么这案子就成为了让你出局的根本原因。’
云瑄蹙眉,低头思索陈父的一番言语,心中怅然,原来并不是两个人心心相印就足够了,还要相互匹配的身份地位,才能稳稳的与他比肩,才能有资格留在他的身边……
看来,他们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他以为,只要坚定心意,一切阻碍都不是问题;她以为,只要放下心结,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他以为,只要她不再逃开,他可以尽力护她周全,绝不令她受到任何委屈;她以为,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可以努力学着应付,绝不令他遭受任何拖累。
却原来,旁人眼中的她,根本连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不具备,更不要说给她会慢慢学会应付那些明里暗里的设计和较量,原来,旁人眼中的她,竟是这样的一无是处。
她所做的研究,在国内是领先的,所在的实验室,亦是国家重点。然而,那份卷宗的突然出现把一切都打乱了。
国内已经没有继续研究的机会,TS验室不肯接收她,其它实验室的研究水平根本达不到,即使真的达到了,那也就意味着保密级别也会相应升高,她一样还是没有可能留下。只要那份卷宗往实验室的领导面前一放,没人敢继续用她。
为今之计,只有听从老师的建议,去国外的研究所继续深造,把在国内继续不了的研究完成,当她成为机密的唯一持有者时,自然不会再有泄密的风险。
那么,她是否就这样接受事实,接受陈父所说的‘并不适合呆在子墨身边’的论断,听从老师的安排,远走他乡?
‘陈伯父,我想,我了解您的意思了。’云瑄轻轻抬起头,收敛了眼中的情绪,淡淡的看着对面沉稳严肃的中年人,再次承认这父子俩的神似,只是他们对待她的态度却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嗯。’陈父点点头,对她如此迅速的恢复平静感到满意,难怪子墨那小子对她死心塌地,的确有让人心动的气质。
‘伯父,近期内我就会辞职,到国外继续学业,至于子墨……’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你和子墨的事情,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并没打算怎样,毕竟,他也才带你回了一次家,一切言之尚早。’陈父摆摆手,似乎没兴趣承担棒打鸳鸯的名声。
云瑄晒然一笑,是啊,在他看来,他们八字都没有一撇呢,根本用不着出手。
陈父见状,眼含深意的向后靠进椅背,嘴角缓缓漾出一抹笑容……
离开这座高墙内的院落时,云瑄拒绝了陈父安排的车子,她步行在长长的林荫路上,时光仿佛慢了下来,直到她把这一整天的事情思前想后的整理清晰,蓦然抬头,发现自己刚刚走到最初经过的那道岗哨。
突来的一股子疲惫涌上来,她经过依旧站姿挺拔的士兵,靠在树旁给褚凤歌打电话。
‘哥,我要吃翰林汇的蓝莓慕斯,你请我吧……’
‘好,你在哪里?’
‘我在……’抬头看看头顶茂密的树叶和湛蓝的天空,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 眯起眼睛笑,喃喃的说,‘哥,有哥真好!’
‘傻丫头!’褚凤歌呵呵一笑,爽快的说道,‘等着,20分钟,马上到!’
‘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有细碎的闪亮光芒,映着千后的阳光,璀璨绽放。
一家情调绝对小资的咖啡馆,云瑄满足的品味蓝莓慕斯的细腻口感,褚凤歌在对面端着一杯黑咖啡慢慢啜饮。
在那条街上接到她的时候,这丫头的表情再自然不过,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条街拐进去就是陈子墨老爹的衙门口儿,就算那儿跟著名的商业街毗邻,可她平时一副不怎么喜欢逛街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跑到那里闲晃,所以,结论就是,这里面大有文章!
陈子墨出发之前,特意嘱咐他好好盯着这丫头,就怕有人会趁他离开的机会对她下手,而她又是不懂得防人的主儿,太容易就被人算计了去。
今儿中午他刚得到消息,说是学校那边停了她在TS的工作,博士课题也不让做了,正要打电呢,可巧就送上门了。本想趁机仔细问问,可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却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哥,我吃完了,你问吧。’从一上车那会儿,他就一副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子,心知他是有话要问的,不过,一连串的意外和刺激,她平素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耐心差不多都消耗光了,继续能量补充,所以,不管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等她吃完了再说。
‘啊?’褚凤歌倒是一愣,条件反射似的反问她,‘问什么?’
云瑄一乐,细品杯中的卡布基诺,没办法,她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总是嗜甜,从小就是这样,据外婆说这可能是遗传,呵呵,因为外婆跟她的习惯一样。
‘好吧,’褚凤歌耙耙头发,仔细斟酌措辞,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了她,‘听说,你们学校停了你的课题?’
‘嗯,他们说照TS的保密条例规定,我作为‘间谍’嫌疑犯的直系亲属,不符合规定,所以不能再继续工作。’云瑄用一种绝对客观的语气道尽事实,反而把褚凤歌搞得不知道该 点什么了,安慰么,好像用不着,同情么,好像没必要。
‘那你怎么打算?’
‘既然不符合规定,不做就是了。’云瑄淡淡的回答,低头去搅动杯中那层细细的泡沫,‘我的研究也不是只有在TS一家能做。’虽然国内只有这一家,可学术无国界,不是么?
‘哦,那样也好。’褚凤歌点点头,看看她平静如常的神色,还是觉得不踏实,‘小瑄呐, 刚刚怎么在那里?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去逛街的。’
‘当然不是,‘她抬头轻笑,‘是陈伯父找我过去的,同我谈了些事情。’
‘陈伯伯?他跟你说什么?’褚凤歌心一惊,果然不出陈子墨的所料,出手这叫一个迅速啊! ‘还能说什么?说他该说的话呗……’云瑄向后靠近沙发里,胳膊底下搂着柔软的靠垫,笑得从容淡雅,偏偏又透出一股娇媚,令人无法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