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菩萨低眉
“嗨,我打游戏纯粹是玩儿,话说回来,如果那家公司买的话,你们能赚多少钱啊?”谢圣远到底是男生,蛮好奇这个。
公司报价一百万,这对中学生来说,是天价,而对编程社团的人来说,则是刺激男生内心深处那种对成功渴望的开始。毕竟,是拳拳到肉实打实的--money。
没有尘埃落定的事情,单知非不轻易暴露什么,这是性格使然,所以,回答起来一笔带过:“在谈。”
谢圣远以为他在敷衍,不知怎的,酸不拉几说了句:“还瞒着啊,你告诉我我也不可能讹你什么啊!”
要在平时,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多想什么,但此刻不一样了。
单知非看看他,男生那双眼也正在闪闪发光盯着自己,两人之间,突然就多了某种剑拔弩张的东西。
“我没隐瞒,价格确实没有说死。”单知非把语气尽量放温和一些,男生说话,本来大家都是很随意的。
谢圣远忽然很受不了他这种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死样子,他捏着红牛,冷笑说:“咱俩一块长大,我对你是从来没任何隐瞒,我直肠子,单神你却满肚子花花肠子。”
这就是人身攻击了。
“把话说清楚。”单知非没有用鼠标的习惯,往后收回身体。
谢圣远砸了下饮料,脸发涨:“好啊,说清楚。”
有时候,某些话没打算说,但话赶着话,就出来了。
“你跟张近微怎么回事?我先说喜欢她的吧?”
单知非皱眉:“这种事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吗?”
谢圣远被反驳的哑口无言,哪里不对劲,他不是太能说的上来。比如,既然知道好朋友喜欢,难道不该回避下?还是说,自己嘴大,嚷嚷之后单知非才注意到张近微?
“你跟我争论这个有意义吗?我不喜欢张近微。”单知非摆出懒得理他的姿态,谢圣远愣了。
“你不喜欢她?那你给人家整理资料,除夕夜不呆家里跑肯德基干什么?”
单知非不说话了,这些很难否认,他想了想,说:“她看着很可怜,换个人,我同样有这样的恻隐之心。”
谢圣远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张近微不是学校的流浪狗,用不着你可怜,你以为你谁,还能拯救全世界怎么着?”
单知非用眼神告诉谢圣远:你很幼稚。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从小我就不如你,你喜欢张近微我争不过你,但我不会放弃的,等高考结束,哪怕被拒绝我也要说出来。”
十几岁的人总把海誓山盟看的很重,动辄觉得可以为爱怎样,很傻,同样很珍贵。在社会毒打大家之前,一片纯情,谢圣远像动漫里的热血少年。
单知非嗯了声:“恭喜。”
恭喜?谢圣远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恭喜我什么?”
“你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谢圣远不满地站起:“单知非,你挖苦我是不是?”
“别这么自卑,也许张近微也喜欢你,双向暗恋。不过,说到自卑,你跟张近微确实很配。”
单知非冷冰冰说道。
“你说谁自卑?”谢圣远生气了,气到开始胡乱言语,“对啊,我们跟你比当然自卑了,你什么都占全,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哪能跟你比啊,你都是要去美帝的人了,我们土老帽……我们这种自卑的人,小高考完了要一起去公园玩儿,友谊万岁!”
“谢圣远!”
单知非扣扣桌面,他眉眼间多了抹严厉:“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没完没了了,是吗?”
单知非本来想说他像女生一样,转念考虑,换了他更能接受的措辞。
谢圣远眨巴眨巴眼,暂停几秒,把红牛丢垃圾桶里去了。
“我马上要出国了,一定要跟我闹这些不愉快吗?”单知非显然比他会管理情绪,更成熟,可谢圣远并不觉得自己是傻子,他憋了多少天,终于说出口:
“我觉得你这人不仗义,你知道吗?张近微跟我高一就是同学,你是帮数学老师看二七班那回,才认得的她,你要真是光明磊落,说你也喜欢她,那好啊,看张近微选择谁,何必玩背地里这套呢?”
单知非望着他,客观陈述说:“她只想学习,高考是她这种条件的学生的唯一出路,你说的这些只会造成她的困扰。”
谢圣远那股气越顶越高,他真的很恼火:“什么她这种条件,你瞧不起张近微是不是?你这个人,就是对我们有优越感。”
这是跟张近微一起学习,被传染了?一个个的,都这么敏感,单知非无法理解谢圣远跟他咆哮什么,他静静看着,轻吐一口气:
“你要这么想,随你。”
跟单知非吵架真憋屈,你再气,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吵不起来。谢圣远觉得自己不够爷们儿,吵什么啊,打一架得了。
有敲门声,家里阿姨上来送水果。
谢圣远一下蔫了,跟阿姨说谢谢。
小高考定在3月15、16两天,单知非紧跟着滚蛋,谢圣远心里潦草地划过几个数字,胡乱吃几颗草莓,抓起外套,下了楼。
两人连句道别都没有,到楼下,谢圣远碰到了刚回家的李梦。
“圣远,留家里吃饭呀,怎么要走?”李梦把风衣脱掉,挂起来,一面笑着招呼他。
谢圣远也挺能装,深吸口气,走到门口换鞋:“不了阿姨,这段时间学习特别紧,我等考完再来。”
小高考安排在双休日,天气晴好,在前一天下午,不在本校考试的同学结伴去外校看考场。丁明清在本校,张近微和谢圣远则在十中。
公交直达,车上不少学生,穿各色校服。谢圣远见张近微还拿着透明笔袋,里面是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她这个人,总是这么正式,谢圣远瞄到她的身份证,真好看,要知道身份证动辄都把人照的跟通缉犯呢,最起码颜值中上,到上面才有点人样儿。
谢圣远平时话很多,今天很沉闷,张近微察觉到他的异样,犹豫了下,没问。她很怕问人家心事的时候,人家淡淡一句“没事”打发了,好尴尬。
她担心自己越过那个界限感,打扰到别人。
下车时,她清楚听到谢圣远的一声叹息。
十中门口有指示牌,贴着考场布局,保安跟门神似的在那站着。
小高考完的周日晚上,学校取消晚自习,相当于放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假。
谢圣远一直跟她强调别忘了去公园玩儿的事,他已经买好风筝。
“张近微,你会打游戏吗?”男生突然这么问她,把她问的一愣,她羞涩摇摇头,“我不会,我都不怎么上网。”
谢圣远很心烦,他不抱希望地问这个问题,其实早知道答案,可他还是希望张近微能陪他打一次游戏。
考试这天,张近微反复检查两证和文具,她有点强迫症,路上还要谢圣远帮她看了两回:“你再看看,我东西都是齐全的吧?”
谢圣远倒好,都刷过了金属探测仪,坐到位子上,被老师检查出没带身份证,只有准考证。他身份证居然不知道在哪儿搞丢了,一定是这两天心不在焉,导致这么个结果。
监考老师让他不要着急,可以补办,到小区隶属派出所开一张临时证明下午带来,上午正常考试。
蛮人性化的,谢圣远松口气。
门口是禁放物品存放处,一透明大箱子,丢满了背包。屋子里,三个监考老师前一后二,呈三角形定点,黑板上是无线电波钟,准确游走着。
张近微是最后进考场的,她在走廊看书,考试总要拖到最后一分钟都盯着书,她才有安全感。里头,同学们都坐好了,朝她张望,张近微便背对着大家,默默记自己的。
监考老师在门口提醒她该进来了,张近微快速收起书,放到包里,进来张开手臂让老师扫金属探测仪。一屋子的学生,都在看她。
教室里开始播放考生守则,是个好听的男声。
监考老师则再次提醒大家手机等违禁物品一定要放门外指定位置,而且,要把闹钟取消调成静音,以免影响到考试。
这是按高考标准化流程走的,大家相当于提前体验。
阳光非常好,照出一段流金青春。
物理却有点坑,最后一题是万恶的灭A题。政治么,她从不抱有侥幸心理,全背了,感觉还不错。
上午两门结束,离家远的同学去了预定好的钟点房,吃饭、复习、小憩,都照顾到了。十中离一中的距离较远,张近微折腾不起,她打算在门口坐着的,废弃英语报都带了,还有外套。
“不是吧,张近微你就打算这么眯会儿?”谢圣远吃惊地问,张近微觉得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我定了钟点房,要不然,一起?”男生话一出口,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挠挠头,“你别误会,我们都穿着衣服睡,不在一张床。”
张近微脸红了下:“真不用,我靠这墙角休息就行了。”
“别总这么见外嘛。”谢圣远有点失望,但张近微固执起来……真是倔,怎么都说不动。
谢圣远还是坚持请她吃了午饭,她打算明天中午回请。
十中门前,几乎没什么人了,张近微一个人坐地上,看资料累了,就抱紧双膝,笔袋在怀中,她把脸埋在膝头,昏沉沉迷瞪着。
后来是门卫看不过去,让她到门卫室趴桌子上睡会儿。
后面四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简单吧,但也有那么一两题拿不准主意,张近微属于那种只要拿到卷子就不再紧张的学生,她总体感觉尚可,默默祈祷自己拿个4A。
最后一场出来,大家七嘴八舌对答案,有人不愿意,快速离开,张近微是喜欢对答案的,在所有科目结束之后,一定要对答案。
两人在吃牛肉面时,不停讨论试卷,中途,谢圣远接了个电话,李梦打来的。
张近微抬头看他一样,继续吃。
电话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听谢圣远拒绝道:“不了,阿姨,我明天请假再过去,下午跟同学约好了呢。”男生停顿片刻,又笑着说,“没事儿,大不了暑假我飞美国找他玩儿,再说了,他还能不回家吗?”
美国……张近微胸口毫无预兆疼了下,她猜和单知非有关。
果然,谢圣远挂了电话,告诉她:“是李阿姨,单知非的妈妈,他马上要走,可是我不想去见他了。”
什么?张近微意外地抬起了脸,她轻声问:“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不去送他?”
“吵架了,烦他。”谢圣远大口吃面,“他明天走,我偏不去,气死单知非。”
明天。
张近微第一次知道“明天”这个词,不代表希望,竟然代表着一种--失去?她顿时难能下咽,太突然了,还是太突然了。是,她知道他好像快要出国,大家都在传。
但这么一下确定,她发现还是被当头一棒,人是懵的。
我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他要走了,也许将来定居美国,过节回来那么一趟,但也不是看她……他会在美国谈女朋友……他以后也许会生混血儿……他有一天都不记得高中认识过一个叫张近微的人……他……
张近微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岌岌可危,快要冲破眼眶。
她赶紧低头,味同嚼蜡似的扒拉着牛肉面,语气柔和:“你们男生也吵架?”
谢圣远其实和她一样,正不好受,他喉咙眼儿那堵了很多很多话,想询问,想倾诉,想埋怨,说自己和单知非闹别扭了,说他家里关于拆迁那些破事儿,妈妈嫌爸爸窝囊废,爸爸坐沙发不吭声,叔伯姑姑们见面就是掐,争的你死我活,什么人情味儿都没了……真他么烦啊。
但这些通通都没说,谢圣远看着女生柔顺的乌发,薄白的耳垂,她低头娴静的模样,都无比美好,他脱口而出:
“张近微,等考上大学我能追你吗?”
……
张近微骤然抬头,内心像倾泻了一场洪水,她睁着美丽的眼,不能相信地看着谢圣远。
谢圣远脸红了,他哈哈尬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张近微同样慌乱,她一慌乱,就情不自禁拿这种话当挡箭牌,谢圣远笑容渐渐凝结,“啊?你,你该不会是喜欢单知非吧?”
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张近微就觉得自己心脏承受不了了,一秒都不行,她霍然起身,板凳都带翻了,有点结巴:
“下午,我下午不能跟你们约了,我有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