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22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019号,尤鹏。

  自打尤鹏发现他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这儿晃荡一圈,大概是怀着侥幸期待奇迹:想看到栅栏消失,或者看到他已经陈尸在栅栏外。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起初紧张得要命,次数一多,人也就疲了。

  又来了,这一次,炎拓只觉得它吵闹。

  他继续低头啃馒头,然而这一回,尤鹏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比之前更狂躁,撼撞得也更持久。

  要不是那根小手电再捂也捂不出个亮,炎拓真想打起手电看看,这货今天是什么毛病。

  撼撞声还在继续,炎拓被吵得脑仁疼,他叹了口气,抹了把嘴边的馒头碎屑:“鹏哥,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又吃不到我,别处玩儿去吧。”

  果然,和之前几次一样,没多久,栅栏处就安静了。

  炎拓把最后一口馒头送进嘴里。

  没有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

  聂九罗循着血迹一路过来。

  血迹起初是密集的,后来就有点散,但好在这东西块头大、血量足,一路滴过来,比最清晰的路标还明显。

  血迹还在向前方延伸,聂九罗正往前走,突然心中一动。

  她转过身,看斜后方。

  那儿,有条一人来宽的缝隙,直通进去,不注意的话,还真不容易察觉。

  手电光朝里照了照,挺深挺黑,看不出什么,再往地下打,有血迹。

  什么情况?怎么往前头有血迹,往这缝隙里,也有血迹?

  聂九罗略一转念就想明白了,可能那东西到这儿时,进过这条缝隙,然后又出来了,继续往前去了。

  她收回手电光,继续往前走,但没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缝隙里黑黢黢的,幽长而又死寂。

  那东西为什么要往缝隙里去呢?

第103章 ④

  这位“鹏哥”走了,炎拓反而有点寂寞。

  应该拉住它,絮叨一下家常的,国外的很多人,临终前都要找牧师聊聊人生,“鹏哥”完全堪当这角色,虽然长得磕碜了点。

  炎拓百无聊赖,把空了的塑料袋撑开,兜了一兜子空气。

  每次投粮,都是用塑料袋送进来的,水袋里的水消耗完之后,也只剩下塑料皮,这些塑料袋其实是可利用的,比如保暖、装垃圾、搓成绳,袋子不漏气的话,还可以套住头脸、一了百了。

  这最后一个就不漏气。

  炎拓攥紧袋口,感受着袋子里鼓囊囊的一团。

  人真心想死的话,办法其实真的挺多。

  林喜柔下次来,看到的应该就是他的尸体了,他应该死成什么样最有冲击力和性价比呢?安详地躺着不大好,他应该用塑料袋搓成粗绳,把自己正脸朝外、吊死在铁栅栏上,死成林喜柔的一个噩梦。

  这女人会有噩梦吗?

  炎拓笑起来,觉得自己荒唐又好笑,笑到末了,眼角有点湿:他对这世界其实还有眷恋。

  可世界不眷恋他了吧。

  坑道里传来窸窣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尤鹏去而复返,但渐渐的,觉得不太像。

  有光从那个茄子蒂的入口处透进来。

  炎拓口唇发干,动作很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次投喂,怎么来得这么早?是年过完了,着急对他动手了吗?

  光线渐强,是手电光柱,亮得简直刺眼,在洞里扫了一遍之后,透过栅栏,直直打在他身上。

  炎拓抬手遮光,透过指缝,他想看清来的是谁,是林喜柔、冯蜜,还是熊黑?

  但看不清,那道光几乎直冲着他的眼,刺得他眼前一片炫白。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际。

  不是林喜柔她们,她们来的话,从来不会这样探究似地、拿光柱长时间照他。

  炎拓的心突然猛跳起来,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啊?”

  ***

  你是谁啊?

  炎拓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是真有这道光、这么个人,站在铁栅栏之外吗?

  他站着不动,嗫嚅着说了句:“阿罗?”

  嗓子干涩,舌头僵直,下颌也几乎麻木了,这声音没能出口,团塞在喉腔处,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聂九罗似乎也察觉到光直照着对方的眼睛,不方便人家看到她,她略垂下手电,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看炎拓:“你是?”

  地枭的同伴吗?不像,明明是被囚禁着的。

  这人是个男人,高大,却又形销骨立,头发乱糟糟的,长得遮盖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上又胡子拉碴,完全看不清面目。

  看衣服,脏污得辨不出颜色,身后不远处,团着一团破烂的被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过这是不是炎拓,可是除了身高,两者之间,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是?”

  炎拓看清她了。

  真是聂九罗。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装扮,穿得不多,一身黑色覆皮甲的装备服,外面是不是暖和了?她没再吊着胳膊了,左手握着手电。

  她伤都好了吗?

  还有,她居然戴了顶红色的毛线帽,八角形的,顶上还有毛球。

  这一定不是梦,他只可能梦见她曾经的模样,即便再揉加想象,也不会给她戴个帽子。

  他眼前发糊,又叫了声:“阿罗?”

  这一次,聂九罗终于听见了。

  她双腿一软,连退两步,要不是膝盖发僵,差点就坐到地上去了。

  这是炎拓?

  太平年月,“饿到不成人样”这话,于她而言,只是小说里的描述,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实生活中,这种事还能发生在她眼前。

  这是炎拓,他成什么样子了?他面色惨白,是那种长久不见光、不正常的白,整个人像是骨架颤巍巍搭起来的,一推就会倒。

  聂九罗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又猛眨了几下眼,把这股突如其来的难受给压下去,力图让声音如常:“你没事吧?你……一直在这儿?”

  怕炎拓看到她流泪,她移开手电光,往栅栏门上照,有点语无伦次:“是锁住了吗?这个锁……”

  糟了,开锁枪没带下来。

  聂九罗放下手电,斜支在一边照亮,又撸下左腕的手环,摘了珍珠,环尖探进锁孔试了试。

  不行,这锁粗笨,手环太细了。

  她想了想,把手环对折拧转,这样,两股勉强合为一股,加粗了环身,而且对折处自成一个小勾套,方便套拉锁里的楔齿。

  炎拓看她忙碌,蓦地从怔忪中反应过来:“阿罗,你赶紧躲起来,这外头是有地枭的。”

  他在囚牢里,反而是安全的,她可不一样。

  聂九罗嗯了一声,勾套还在慢慢感知锁孔里的楔齿:“我知道,它应该往前头去了。”

  炎拓差点急疯了:“它说不定就会回来的。”

  聂九罗手一滑,这一下没套住,她也出汗了,额上,后背,都是汗。

  她吁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出口:这个洞的形状,特别像个茄子,从那道缝隙往里,是窄而曲折的长条,像弯绕的茄子梗,但进来之后就宽敞了。

  她继续对付那把锁,同时压低声音:“它往前头去,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别发出大的响动,别把它招来就行,它现在眼睛和鼻子不大好使,估计靠耳朵多点……下头有几只?”

  炎拓心跳如擂鼓,也顾不上看她,只死死盯住那道口子,声音都紧张地变调了:“我只见过一只,应该就一个吧。”

  一只啊,那就好,总比回答她七八只要好。

  聂九罗只觉得手上一紧,这是勾到了!

  她手指勾攥住环身,用力往下拉拽,就听“咔哒”一声,锁扣已经弹了起来。

  聂九罗大喜,手环经此大力攥折,复原之后,多少有点怪模怪样,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取下挂锁,赶紧去解缠裹着的锁链,因为左边胳膊不方便使力,多少有点慢。

  真奇怪炎拓为什么不来帮忙,难道他不急着出来吗。

  炎拓看着她解开锁链,铁门开启的刹那,他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不觉往暗里退了一步。

  聂九罗三两步就冲到炎拓面前,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与其在这地方嘘寒问暖,不如赶紧出去、心安了再聊。

  她下意识去拉炎拓的手:“赶紧走,迟了就麻烦了。”

  余蓉应该还在等着“接应”她,可万一去迟了,她离开去搬救兵,那就麻烦了——等后援过来,至少得两三天。这两三天没处吃睡的,难道她要和那只地枭在下头捉迷藏吗?

  这一拉拉了个空,炎拓很明显地回避了她。

  聂九罗一愣,心头旋即浮上不祥的预感:“炎拓,你是被抓伤了吗?”

  他是不是已经“变”了,或者正在变化中,所以反感她靠近?

  炎拓含糊地说了句:“不是。”

  顿了顿,又轻声说:“阿罗,我太脏了,手上全是疮,你别……弄脏了。”

  聂九罗眼眶瞬间烫热,又止不住想流泪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哭,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进洞之后,这几次三番的,总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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