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福袋党
第44章
睁开眼睛后,我看见了熟悉的茅草和横梁,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香,还有床边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的爸爸,一切都是家的感觉。
我刚想从床上起身,爸爸就醒了过来。可能是在睡梦中享用了一顿美餐,爸爸在恍惚中还意犹未尽地咂摸了两下嘴。
“你终于醒了……”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爸爸好像彻底清醒了,同时也松了口气, 打趣道,“真是多灾多难的两天,是不是?”
我吐了吐舌头:“如果我说'其实我觉得还好',你会不会很惊讶?”
“不,因为我知道你曾经是一只多么顽皮的小猴子。”爸爸笑了起来,“虽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看到你重新焕发出活力,我也为你感到高兴,贝丽。”
“爸爸……”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为了避免自己此刻尴尬地抽噎起来,我只好转移话题,“希瑟和瑟里呢?他们不在吗?”
与此同时,晕倒前的那些记忆也渐渐涌回了脑海, 拉格纳罗克, 那个从监狱里逃走的连环杀人犯……一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胆寒:“对了, 还有那个……”
“那个逃狱的死刑犯。”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好消息是,他逃狱的时间比梅特和乌尔里克出事的时间要晚,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联系。”
听到这里,我才勉强喘上了一口气:“斯诺里在上……”
“至于救了你的那对夫妻,他们陪同亚奇爵士去附近调查了。”爸爸说,“我有劝过他们,毕竟天色那么晚了,不如明天再去……不过亚奇爵士认为他们都身材高大,不像是杀人魔平常会攻击的目标,早点结束也能早点安心。”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瑟里其实也有六英尺高,大概是因为他经常待在希瑟身边,所以总给人一种文弱的印象。
“好了,虽然我不介意多一点父女间的温馨时光,但我们还是先吃饭比较好——希望你有胃口,反正我是饿坏了。”爸爸站了起来,“不用下床,我把晚餐端到你房间里。”
没过多久,希瑟和瑟里他们便回来了。
“贝丽特小姐,感觉好些了吗?”希瑟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没问题!我什至感觉膝盖比起上午已经没那么疼了。”
“我说的没错吧?她就像是驯鹿地衣①,生命力很顽强的。”
……好吧,瑟里也依旧是瑟里。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感谢旁边这位叫'亚奇'的先生就行了,是他抱着你回来的。”瑟里表示,“我可不会让希瑟碰你一根手指头,小姑娘。”
我翻了个白眼——瑟里平日就很爱做这个表情,所以我决定以眼还眼:“谢谢你送我回来,亚奇爵士。”随后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所以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我昏迷期间有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首先,那个名叫拉格纳罗克的死刑犯和梅特、乌尔里克的失踪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爸爸已经告诉我了。”
瑟里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带着他前往赫尔格大人的塔楼汇报情况,当时赫尔格大人正在写信……”
“写信?赫尔格大人不是说纸和墨水都用完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他袖子上沾到的墨水还没干透呢。”他耸了耸肩,“不过,介于我们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小小的冲突,偶尔保持一下沉默也没有坏处——为了缓和气氛,我还好心地提醒他可以给信鸽做一个特制的脚标,单纯把羊毛线缠在鸽子的脚上很容易脱落,赫尔格大人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我的建议,这应该算是一种无声的和解吧。”
“赫尔格大人表示会尽全力配合调查。”希瑟补充道,“天气严寒,拉格纳罗克基本不可能在野外过夜,而薄暮湾附近唯一能够挡风避雪的地方只有那个废弃已久的矿洞。我们前往那里调查后,果不其然在洞口发现了新鲜的脚印。”
“所以那个死刑犯刚好和毛人雪怪住在一个屋檐下?”爸爸说,“希望毛人雪怪把他吃掉,然后闹肚子,两个坏东西最后一起死在里头。”
“考虑到矿洞里本来也照不到太阳,早去晚去并无区别,以防万一,我们决定今晚就进去侦查一番。”她继续道,“拉格纳罗克的特征是下巴上有一颗黑痣,黑痣上还有一根粗长的黑毛,这样的特征即使在光线暗淡的情况下也不难辨认。”
我忙不叠道:“我!我也要去!”
“恕我直言,女士。”那位叫亚奇的骑士面露难色,“拉格纳罗克是非常危险的罪犯,而且在漆黑一片的矿洞里,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极有可能会遭遇危险……对我们而言,也增加了不必要的风险。”
“当然可以,贝丽特小姐。”希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过,途中你的身体要是支撑不住的话,请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什么?!”亚奇爵士有些恼怒,“别擅自决定——”
“有何不可呢?”瑟里打断了他,“反正本来也有两个累赘在了。”
闻言,亚奇爵士迟疑了片刻,最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希望你们等会儿不要后悔。”
我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瑟里口中那个“带着两个累赘”的人是指希瑟。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爸爸对于我坚持要跟去矿洞探查的决定没有表示任何反对,只是向我举起麦酒,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路上小心,小皮猴!”
我感觉自己像是变回了十岁。
薄暮湾的矿洞实则是一处废弃的煤矿场,不过自我有记忆以来,那里就已经被挖空了,只有沿街乞讨的流浪汉偶尔会光顾那里,但也不敢往深处去。洞里不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到处是岔路、死路,隧道狭窄又崎岖,时常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往上走还是往下走。路面上偶尔会有水坑,可能是从土壤里渗漏下来的,因为淤积已久而散发出潮湿的霉味。
由于路线过于复杂,希瑟不得不沿路留下记号,避免返程时茫无头绪。
路上,亚奇爵士提议道:“出于安全考虑,最好由我打头阵,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们。”
“哈哈,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幽默感,亚奇。”
“你应该称呼我为'亚奇爵士',瑟里先生。”
“当然,亚奇爵士。”瑟里从善如流,“不过你最好小心一点,亚奇爵士,听说毛人雪怪之所以那么蠢,就是因为它喜欢吃笨蛋。”
亚奇爵士狐疑地问道:“你是在讽刺我吗?”
“有吗?请问你是笨蛋吗?亚奇爵士?”
“当然不是!”
“那么请问毛人雪怪有把你吃掉吗?亚奇爵士?”
“没有……”
“现在你觉得我是在讽刺你吗?亚奇爵士?”
“不……”
“恭喜你答错了,亚奇爵士。”瑟里说,“我的确在讽刺你是笨蛋。”
“瑟里……”走在最前面的希瑟叹了口气,“实在抱歉,我的丈夫总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亚奇爵士咕哝了几句,但比起生气,更像是无奈和懊恼。他看起来是一个挺老实的人,显然不太会应付瑟里这样伶牙俐齿的家伙。
在走到一个岔口时,我踉跄了一下,感觉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一个人类的头骨。鼻子以下的部位已经被踩碎了,只剩下眼窝处两个黑黢黢的空洞阴鸷地盯着我:“啊啊啊——!!”
其他人纷纷回过头:“怎么了?”
“有……有死人……”我急促地喘着气,“是死……死人的骨头……”
希瑟将煤油灯凑近了一些:“完全没有皮肉附着在骨头上,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
“大概是早年煤矿还没有枯竭时死在洞里的挖矿工。”瑟里说,“隧道挖得越深,就越容易塌方。”
“至少可以确定,无论拉格纳罗克还是毛人雪怪,都跟这个头骨没有关系。”亚奇爵士催促道,“走吧,我们还有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解决。”
于是我们沿着隧道继续前进,地上的血迹最终止于一座断裂的吊桥前——记忆中,比约克叔叔他们并未提到过任何关于吊桥的事情,看来他们之前没有进入到这么深的地方。
希瑟观察了一下断桥剩余的木板和岩层上的凹痕:“应该有办法可以下去,瑟里,帮我拿着灯。”
亚奇爵士立刻表示反对:“这太危险了!”
然而,瑟里只是顺从地接过了煤油灯,并且亲吻了一下妻子的面颊:“注意安全。”
见到这一幕,亚奇爵士眉头紧拧:“这对夫妻一直都是这么……肉麻的吗?”
“习惯了就好。”我答道,“他们就像是两个形状古怪的积木——奇特又不合群,但就是很契合彼此。”
“我都听得到,伙计们。”瑟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们和我的距离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远。”
希瑟沿着木板和吊绳一路向下,最终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不知是她危险的决定令我心生不安,还是不久前那个惊悚的小插曲让我心有余悸,我莫名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我哑声说,“我有点不太舒服……”
“洞穴深处空气稀薄,确实很容易窒息。”瑟里说,“麻烦你送贝丽特回矿洞门口,亚奇爵士。”
闻言,亚奇爵士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让我异常愧疚——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我只是在给他们添麻烦。
亚奇爵士护送我回到了进入矿洞后的第一个岔道附近,随着空气重新流通起来,我确实感觉好了不少。
“这里距离洞口足够近了,相信你能够自己回家。”他说,“请原谅,贝丽特小姐,我还得去调查一下其他的隧道。”
“可是血迹只通往……”
“我是来追查拉格纳罗克的,没必要拘泥于毛人雪怪的痕迹。”他打断了我,“那个可憎的死刑犯如今可能藏在矿洞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不能……”
就在此时,一双眼睛突然出现在了亚奇爵士的身后——煤油灯的火光照亮了他如僵尸般青白的面孔,也照亮了他手中锈红色的匕首,远远看去就像是野兽染血的利齿。
“小心!!”我下意识地将亚奇爵士推开,锋刃从我的胳膊上划过,但最终只是割开了袖子。我近乎本能地用双手紧紧抓住袭击者的手臂,他当然比我强壮,但两只手总能弥补一只手的差距,我趁机看到了对方下巴上显眼的黑痣。
他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了,恼火地朝我腿上猛踹了几脚——命运眷顾他,居然让他刚好踢到了我受伤的膝盖,我顿时疼得小腿痉挛,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趁此机会收回了手,正想再次挥刀捅向我,但看到亚奇爵士已然拔出了剑,便转身逃进了身后的隧道。
“贝丽特小姐!”亚奇爵士立刻跑过来扶住我,“贝丽特小姐,你还好吗?他有伤到你吗?”
“没有……只是……”我艰难地回答,“我膝盖上有旧伤,刚刚……被踹到了……”
希瑟和瑟里很快也赶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刚才听到了尖叫声。”
“拉格纳罗克……”我疼得什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脸上……有黑痣……刚刚往那里跑了……”
“亚奇爵士,请立刻带贝丽特小姐出去。”希瑟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瑟里,照看好贝丽特小姐的伤势。我会负责追捕拉格纳罗克的。”
亚奇爵士将我横抱起来,迅速地离开了矿洞,瑟里也紧随其后——令我不好意思的是,这期间我的小腿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地抽搐,不小心踢了亚奇爵士的斗篷好几下,幸好他没有计较。
将我就近放下后,瑟里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好像没看到什么新的伤口……那家伙刚刚伤到你哪儿了?”
“他踹到了我的膝盖……受伤的那边……”
“喔噢,你可真是有够倒霉的。”瑟里解开了我腿上的绷带,“果然,伤口又裂开了,好不容易结的痂也全部脱落黏在绷带上了……但外伤还是其次,我怀疑你可能骨裂了。不过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最好让你父亲看一下。”
“非常抱歉……”亚奇爵士羞愧道,“贝丽特小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确实挺没用的,扇自己一耳光作为惩罚吧。”
没想到亚奇爵士真的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这使我大惊失色:“等、等等!瑟里只是在开玩笑!”
斯诺里在上,为什么希瑟不在这里?没有她那声无奈的“瑟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了!
将绷带重新包扎好之后,瑟里表示自己接下来要去和比约克叔叔谈一谈,因为他是薄暮湾唯一的屠户。
“等等,你不去帮你的妻子吗?”亚奇爵士感到不可思议,“希瑟夫人现在极有可能身处危险之中!”
听到他的话,瑟里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眼神中带着点讥诮的表情。放在其他人脸上(例如刚才那位黑痣杀人魔),这个表情看起来一定特别可憎,但放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只让人觉得生气又喜爱。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亚奇,你确实是个幽默感十足的人。”他说,“对了,贝丽特,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家休养?”
“留在这里!”我坚定地回答。
瑟里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那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好了,希瑟那边应该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噢,要是你们俩干站在这里感觉很尴尬的话,可以聊一聊贝丽特那个还没开始就放弃了的探险家之梦。”
闻言,我顿时睁大了眼睛,但还没来得及追问,他就已经走远了,迅捷得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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