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城外的危机摆平以后,趁着雨夜,不眠不休,所有人继续清除城内的敌军。
这一次城破,在于先前投降的几万图尔军做了内应,而收下他们的人虽然是李大、赵二、冯三、卞四,也与罗延之和罗机逃不了干系,但最该为此负责的人是此次北伐的唯一统领刘怀棠。
深夜,兰贺回到驿站梳洗更衣之后,刘怀棠便向他请罪。
兰贺一点不怪刘怀棠,刘怀棠是个“惨胜将军”,他一清二楚,何况这一次惨胜是因兰敏的心腹和罗家兄弟拖了后腿。
“陛下,你还是回京去吧。”
“为何?”
“这种事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兰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皇后呢?我让连校尉护送你们离开,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滕州了吧?”
“她不会离开。”
“什么?那人呢?”
“去帮忙了。”
刘怀棠无言以对,立刻要召集人马去找冷懿生的下落,但兰贺制止了他。
“我相信她的本事,她会自己回来。”
一想到还有连校尉和几百人在,刘怀棠便冷静下来。
在等待的期间,另外三个禁卫军校尉回来复命后又去收拾烂摊子,李大等人也从北门回来请罪,兰贺没追究他们,他们继续去忙碌。
大战过后,到处都是死尸,又因下了雨,成了遍地尸水。刘怀棠和兰贺都觉得脏,商议过后,下令将活捉的敌军都押在一处监l禁,听候发落,暂不想多死哪怕一个人。
天很快亮了,又是一天开始。
整宿未眠的兰贺心里隐隐发慌,驿站周遭军营重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将士有无数人,都没人带来连校尉或是冷懿生的行踪。
刘怀棠看着兰贺站在大营门口,阴沉着一张脸,把来来去去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经过时都飞快一躬身再飞快闪开。
接着他看见柳家兄弟走近那块望妻石。
“大将军,陛下一直站在那里干什么?”钱同财走过来好奇地问。
“望妻。”
“啊?望妻……”钱同财忽地想起来,“皇后娘娘去哪了?”
附近的兵士都好奇地凑过来。
刘怀棠叹息道:“皇后娘娘去帮忙擦屁股了。”
一人问:“大将军,皇后娘娘没去逃命啊?”
刘怀棠私心希望她带着连校尉一队人逃回京城去,但这显然不是她会干的事,她看起来大智若愚,其实是真的愚,她恐怕根本不认识“逃命”两个字。
他心情复杂地走向兰贺,另一方向的罗家兄弟也闲庭信步似的走过来。
罗机道:“陛下怎么站在这?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吗?”
罗延之扫过几人的脸色,不安道:“是还有什么隐患吗?”
柳昭实一咬牙,道:“皇后娘娘还没回来。”
罗家兄弟倏地变了脸色。
这时,远处出现一人一马,往大营飞奔而来,几乎将几人的心吊到嗓子眼,直到他愈发临近,轮廓渐渐清晰,几人脸上无不露出失望之色。
马背上的人是个男人,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来禀报什么。
罗延之道:“陛下,臣现在就去找皇后。”
罗机道:“臣也去。”
刘怀棠道:“早就派人去找了,你们刚回来,回去休息吧。”
这时,远远还没到的男人挥剑高呼:“大将军!”
兰贺几乎屏住呼吸,但听男人的呼唤,是带着笑意的。
刘怀棠也听出来了。
很快,马到人到,好消息也到——
“陛下,皇后娘娘回来了。”
兰贺问:“她在哪?”
他已迫不及待要看见她,只有看见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笑才能放心。
“就在后面,连校尉让小的先来通禀一声。”
“皇后可有受伤?”
“这……小的不知……”
兰贺扭头看向柳昭实,“去把钱同财找来,还有担架。”
“……陛下,皇后她还能骑马,应该没事……”
钱同财就站在不远处,忽然被柳昭实拉到一群大人物身边,而且也没人和他说为什么。他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们死死盯着远处,神色凝重,仿佛又有一场大战即将开打。
大营内外的兵士们也都在看着他们,一些知道皇后人在外面的也跑过来伸直了脖子看,顺道也不知情地讲一讲。
过了一会儿,远处出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数百人,数百匹马。
刘怀棠松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己留的人还是很靠得住的。
此时,其中一人一马与其他人拉开距离,直往这边跑,很快叫人看清她的模样,是个披头散发的姑娘。
罗延之和罗机都认得出来,那正是他们的表妹,他们于是放下心。
然而随着冷懿生和马逼近,一股怪味也随风而来。
站在大营前,早已沐浴焚香,一身干净清爽,又成了翩翩贵公子的几人一闻到不算陌生的怪味都本能地屏息蹙眉,一脸嫌弃。
眼看着不知道穿什么颜色衣服的冷懿生下马来,半身干涸的暗红泥土,连一头墨发都飘不起来,其余几人立刻后退几步,独留兰贺像只出头鸟。
“陛下!”
冷懿生一脸粲然,旁若无人地跑向兰贺,像只快乐的小花猫一样直直扑向他。
兰贺抱住她后退了两步,身后的人立刻捂着口鼻退出十余步!
看见这一幕的众兵都吓一跳,心里捏了一把汗。
“陛下,我好想你啊!”
冷懿生挂在兰贺身上,小脸埋进他的颈窝,一嗅到熟悉的冷香便忍不住鼻根酸胀,“阿贺哥哥……”
闻言,僵硬的兰贺回过神来,手心触及之处皆是皲裂的泥土,汗水、泥水、雨水、血水交织出来的繁复怪味一涌而上,他白着脸放下冷懿生,含蓄地推着她转了个圈。
“你这是去哪打滚了?”
冷懿生的脸涨得通红,两只耳朵也红得滴血,因为她刚发觉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我们去泥塘抓人了。”她挠挠脖子,浑然不觉身上臭,看向罗延之和罗机的眼睛一亮,还想朝他们走去,“表兄。”
罗延之和罗机都不约而同站到钱同财身后,笑着应了一声。
冷懿生又叫“钱大夫”,钱同财脸色煞白,给她指了对面,“有人叫你。”
冷懿生转过身,刘怀棠和柳昭实都往柳昭星身后闪,大咧咧地捂着口鼻,连柳昭星都是一副硬着头皮在竭力流露善意的模样。
“陛下,他们怎么怪怪的?”
兰贺抬手意欲捂鼻,结果只见自己的手满是尘土,他干脆放弃了。
连校尉一队人马赶来,队伍是一条长长的巨龙,颓靡的数千敌军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马后,数千把长剑长刀被扔在板车上,颠簸之时发出清脆冗长的声响。
和冷懿生一样,众人都一身狼狈,臭气轰天,他们一下马来行礼,刘怀棠和柳昭实当即干呕出声。
兰贺用手背遮鼻,睨着水心,“这就是你说的誓死保护?”他指着臭不自知的冷懿生。
水心生无可恋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习惯了,她毫不在意道:“被马粪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马粪?”几人接连干呕。
连校尉补充道:“其实还有牛粪。”
兰贺再看冷懿生,头皮发麻。
冷懿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陛下,我没有被粪砸,我只是踩到了,我还洗过了。”
连校尉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真的,她没被砸。”
刘怀棠忍无可忍,大步走过来下令道:“你们全滚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回来!”
柳昭实跑过来道:“要走远了洗,去下游,别坏了水。”
一刻钟后,大营门口人都散了,在附近的兵士们却还总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营帐里,终于安心闲下来喝酒的几人对着美酒却迟迟下不去手。
柳昭实感觉自己的鼻子坏了,吸一吸气,扭过头去问钱同财,“钱大夫,我的鼻子可能坏了。”
钱同财笑道:“我的也坏了,治不了了。”
柳昭实道:“那么臭,陛下居然也不躲,还去抱皇后,这下都不知道得搓掉几层皮。”
钱同财道:“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不假。”
柳昭实道:“钱大夫,要是你喜欢的人掉粪坑里了,你还喜欢吗?”
钱同财语塞,“这……你呢?”
柳昭实认真道:“那人肯定不能要了,都掉粪坑里了。”
罗机皮笑肉不笑道:“你小子有负心汉的潜质啊。洗干净了不还是那个人?”
柳昭实道:“还是那个人吗?至少有好多天不是吧!会臭很久的!”
罗机一挑眉,饶有兴趣道:“这么说来你有掉粪坑的经验?”
与此同时,柳昭星瞪向柳昭实,但柳昭实人如其名就是实诚,他道:“掉粪坑倒没有,但我三哥踩过几回马粪狗粪,只是踩一回都得臭好多天,连脸都更臭了。”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地看向柳昭星,但罗机还笑眯眯装傻充愣问:“你三哥是哪个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