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 第18章

作者:绘画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更可恶的是,在她受苦受累的时候,太子端坐椅子上,懒洋洋地转着一支利箭,风轻云淡地否认她,“错了”、“腰挺直”、“头抬起来”、“没吃饭啊?”

  她还真是没吃饭。

  乞丐

  

  太子回到隆福殿,钱依山赶忙命人将早膳送来,按例让三个掌勺宦官试毒后,太子才动筷子。

  上辈子,兰贺倒也不是死在三餐上,是喝了兰礼给的毒酒。不过他一直很清楚,不让人试毒,他很可能活不到兰礼亲自送毒酒来。毕竟不算胎死腹中的,皇帝足有十三个皇子,觊觎皇位的总归不只有兰礼一个。只是上辈子,他防了一群人,灭了一群人,独独漏了兰礼。

  用过早膳后,兰贺靠在躺椅上,暂时没法去冷懿生那,默默叹息一声。

  病弱是兰贺两世的障眼法,但抱着冷懿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校场,脸不红气不喘,传出去多半要惊煞别人。幸好在校场那儿,他早有安排。

  原本备的一台轿是给兰贺自己的,谁知冷懿生那么不成器,他只得拱手让给她。于此,兰贺在别人眼里,会成为一个爱在女人面前逞英雄的病秧子,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且今日与冷懿生相处,眼见她眉眼微皱,一步三喘,动不动膝盖一弯瘫倒在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欲流不流,堪称真正身娇体弱一绝,看得兰贺不禁反思起自己的伪装。与冷懿生相比,他的功力到底是稍逊一筹。

  钱依山煎药回来时,太子正披一条薄被在躺椅上休息,姿势与他离开时无二。

  “殿下,醒醒,喝药了。”

  兰贺醒来,接过瓷碗,默默喝下去。

  钱依山看着他道:“殿下,你是真的旧疾复发了,还是装的?”

  兰贺喝到一半,顿了顿,继续喝,喝完了品着一嘴的苦涩才道:“你说呢?”

  钱依山将碗放到一边,“那就是装的。”

  兰贺躺下,闭上眼睛,“你家里如何了?”

  钱依山道:“劳殿下垂问,昨日犬子有来信,家中一切安好。”

  他没想到时隔大大半个月,太子又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欣喜之余有些诧异,过去太子从来不曾这么关心他。

  兰贺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钱依山是外乡人,有妻室,儿女双全,本是平凡幸福的一家,奈何当年北方大旱,饥荒杀死无数贫苦人家,有些家底的钱依山则靠着薄薄家底,勉强拖家带口来到京城。

  在繁荣富庶的京城里,钱依山为了养家糊口,年纪轻轻干了不少苦活,但也没能赚到几个钱。后来他和几个相识的兄弟一起去找大宅院当长工,听说赚得多,但可惜他说官话乡音重,管家嫌不好听,就没挑上他。

  恰逢草屋租期到,钱依山满脑子都是还不起的租金和家里嗷嗷待哺的幼女幼儿,妻子不分昼夜地做女红也磨得够呛。当他以为自己走投无路时,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一个小乞丐一头撞他腿上。

  当时的钱依山满脸愁容,对小乞丐的莽撞也没有计较的心情,绕开他,垂头丧气地走开。而小乞丐却跟上他,灰头土脸,一双凤眼如蒙尘金子,闪闪发亮。

  小乞丐道:“你撞到我了。”

  他在恶人先告状,在等道歉,钱依山也是老实,真就给他道歉了,“抱歉,抱歉。”说完就走。

  小乞丐不满地又跟着,道:“你是不是傻?明明是我撞你的,让你给我道歉你还真道歉了?”

  钱依山不得不停下来,一言难尽地看着这破小孩,年纪与他家中的女儿相仿,口齿却伶俐许多。他道:“那你给我道歉?”

  小乞丐理直气壮道:“我从来不跟人道歉。”

  钱依山蹲下身,无可奈何道:“那你缠着我干什么?”

  小乞丐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我忘了长荣巷怎么走了……”

  钱依山被他逗笑了,“你不知道怎么走,那我就知道啊?唉,听口音,你小子在这土生土长吧?我可是外乡人,我哪能知道得比你多啊?”

  何况这土生土长的小子还是个乞丐,乞丐不都是到处流窜的吗?又怎么还会忘了路。

  但小乞丐是赖上他了,他一脸正经道:“你要是帮我找到长荣巷,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钱依山多看了小乞丐两眼,想到家中的孩子,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一个小孩,就算是乞丐,让他孤身一人在街上流窜实在不好,要是被歹人拐跑,后果不堪设想。古往今来,都有畜生专干采生折割的勾当,朝廷屡抓不止。像小乞丐这种无人照料满街跑的小娃娃,就是畜生们最爱的猎物。

  于是钱依山拉着小乞丐的手去问路,一路问到城东。这一路上,他苦口婆心教导了小乞丐一番,希望他别再孤身一人,希望他有家回家,希望他别再和生人走得近,诸如此类。

  小乞丐对钱依山的担忧是左耳进右耳出。

  “你不用担心我,你只要带我找到长荣巷就好。”

  “……行吧。”

  “对了,我会帮你一个忙,你想我忙你什么?”

  钱依山笑了笑,“算了,你能帮我什么。”

  “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无神,心事重重,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小乞丐自信满满道,“说出来,我一定能帮你。”

  钱依山闻言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想着原来自己挫败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了,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他叹了一口气,更加难过了。用这样一副衰相回家去,不仅要劳累妻子担忧,连孩子看见他也会噤若寒蝉,不会感到开心。

  事实上,尽管他万般不想,可再赚不到钱,为了一家能够活下去,他只能考虑把女儿卖了。到那时,妻子不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们一家也算完蛋了。可即便如此,也只要能活着……

  小乞丐见他迟迟没有开口,问道:“这么难以启齿吗?我说了我会帮你,就一定会的。”

  钱依山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打量小乞丐,抛开肮脏,小乞丐其实长得很好看,特别是一双清亮精明的凤眸,贵气十足,而且他是个儿郎。

  漂亮的小儿郎,总是能卖许多钱的。

  不管是风尘之地,还是生不出儿子的富人家,一个漂亮的小儿郎总是求之不得的。

  钱依山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挨千刀的念头掐死在心海里。

  他拉着小乞丐径直走,眼里闪着泪光直视前方,哽咽着接连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能帮我找份活儿吗?要能赚很多钱的活儿。我要赚很多钱。我不想半夜三更看见媳妇在摸黑缝衣裳,她的眼睛就要坏掉了。我也不想卖女儿……”

  小乞丐听着,茫然地眨着眼,像松了一口气般不痛不痒道:“原来你只是想要钱啊。”

  钱依山倏然停下脚步,将口气狂妄的小乞丐一把推进小暗巷,忍着泪水怒瞪他,嘶吼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什么叫‘只是想要钱’?钱是大事懂不懂?钱比命还重要知道吗?”

  吼完,他就再也克制不住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乞丐哪见过这阵仗,一个大男人哭得像襁褓里的婴儿,他被震惊得一动不动。良久后,他上前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钱依山的手臂,钱依山发脾气般打开他的手。

  “别碰我!”

  “行啦,你别哭了,我给你找个活儿,能赚很多很多钱的。”

  钱依山怔了怔,抬起头,“你说什么?”

  小乞丐眨眨眼,脑筋飞快转动着,露出天真的笑容欢喜道:“我爹,在东宫当宦官,就赚了很多很多钱,你要不要去?”

  钱依山的面容僵硬了片刻,木然重复道:“你说什么?”

  小乞丐从怀里摸出一块环形玉佩,道:“这是东宫太子给我爹,我爹给我的。你要是想去东宫赚钱,你就拿着这块玉佩去皇城东门找一个姓刘的侍卫,他会给你安排好的。”

  钱依山本该狠狠揍这小孩一顿,竟然要他去当阉人,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他的玉佩,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神。

  小乞丐聪明得就像人精,他直白道:“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了,换成钱。不过这个钱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下回你再走投无路考虑卖女儿的时候,未必还能遇到我。”

  钱依山擦擦泪水擦擦鼻涕,死死盯着玉佩,摇摇头道:“不会的,我会把它还给你的,我只要有个活儿,只要能干干净净地赚钱,我就够了……”

  “嗯。”

  钱依山再度牵着小乞丐走在路上,在城东,找到长荣巷。临别之际,钱依山问小乞丐,“这个东西以后怎么还给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乞丐掩口咳了咳,道:“等你进了东宫,你就知道怎么还给我了。”

  钱依山恍然大悟,“对,你爹在东宫当差嘛,我肯定会遇到你爹,到时候我就交给他。”说完,他再端详小乞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个……你爹在东宫当宦官,那你娘呢?怎么能让你这么……”

  该不会以后他进宫当宦官,他的一双儿女也会像这小子一样,把自己折腾成小乞丐吧。

  小乞丐看了看自己,从善如流道:“我娘没空管我。”

  “啊……为何会没空呢?你家住这里吗?”

  长荣巷是一条不负美名的巷子,房屋鳞次栉比,太阳普照,小孩成群,三三两两从远处跑来又跑去,稚气无邪的嬉笑声此起彼伏,给这片炊烟袅袅的平淡民居多添一派欣欣向荣的生机。

  “家住这儿可真好。”钱依山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他想着他那窝在茅草屋里的孩子,如果能住在这,也能多一群玩伴,那就太好了。

  在钱依山出神时,小乞丐一溜烟跑没,待钱依山回过神来,无奈摇摇头。这小孩的戒备心倒还是有的,许是真快到家了,怕生人知道他家住哪,便不告而别了。

  净身

  

  钱依山拿着玉佩回到家中,自以为若无其事,但在妻子眼里,他就像一张破败的渔网,什么都网不住。

  当夜,炕上的孩子睡了,妻子问:“今日,你遇上了什么事吗?”

  钱依山坐在窗边,小窗开了一条缝,泄进一缕银灰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肩膀上。屋内因贫穷而点不上油灯蜡烛,漆黑一片。他在黑暗里,怜惜地看着妻子的轮廓,心道自己已成婚,也是这女人的一部分,事关重大,是该与她摊开了说。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在大腿上轻挠。

  “今日,有人给我个门路,说能进宫当差。”

  “进宫当差?”妻子的声音带着希望,“是当侍卫吗?”

  “不是……”

  妻子安静了,钱依山低声语气苍白道:“是当宦官。”

  黑暗里,妻子的轮廓左右摇动了几下,她扑过来,跪在他膝前,急促地抓住他的手,清癯的面容在月光下隐隐浮现。

  “不要,我们不要这个差事,不要……”

  她就要大哭了,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泪水穿过洗得单薄的粗布,叫他感到一抹凉意渐渐晕开。

  钱依山俯下身抱住妻子抖动的肩背,脑袋贴近她的,缓缓亲吻她盘起的青丝,眼睛在她宛若深渊的三千青丝里再看不见半丝其它,内心为此颤动。

  她的头发还是黑的,她披星戴月,仍能和那些富家太太一样,她会比她们更美,是个没吃过苦的女人。

  原本在踌躇不决,这一瞬,嗅着妻子发丝间淡淡的兰花香,他的心归位了。

  钱依山笑着,在妻子不绝的低泣声中道:“没事的,只要我能进宫当差,咱们家就会好起来了,你不用给人缝衣裳,孩子们也能买点纸笔,读书习字,将来出人头地,以后就会更好……”

  “不要!不进宫当差,咱们家也能好的,也会好的,我还能多干些活,相公,我能挣钱——”

  钱依山捂住妻子的嘴巴,掌心触及她的泪。

  “稚娘,你知道的,只要能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我什么都能做,就算是……稚娘,让我做一个男人该做的吧。”

  “呜呜……可你要是有个好歹,相公,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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