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不死人,就救不了人。”
易秋重复了一遍陈慕山最后?那句话,想?起了尤曼灵,不禁点头?,“可能你是对的。”
她说完,沉默地把?头?缩进了毛巾被?里。
她很想?念尤曼灵,但自从进了看守所,易秋再也没有为尤曼灵哭过一次,此刻她也不想?哭。陈慕山的那句话,帮着她解释通了尤曼灵的死。
她在火海里杀了杨钊,抹杀掉了易秋就是卧底的证据,同时,也救了远在山那边的陈慕山。
是啊。
人命就是这么珍贵,就是要,以命换命。
这世上的军队,这天地间的侠,不都是这样吗?
“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轻声?问她。
“没怎么,别管我,我冷静一会?儿。”
“哈。”
陈慕山笑了一声?。
“对,你就是这么个性格,就是喜欢冷静。”
“你说什么?”
“小?秋,其实你的性格真的很好。你啊,你就是该这样对人对事。不矫情,不墨迹,冷冷静静地,看准时机,就把?我放出去,该让我死,就让我死。”
易秋的手轻轻地抓着床沿,“陈慕山,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
“有啊。”
伸展完身体筋与骨都是放松的状态,陈慕山平静地躺在席子上,刻意放慢了语速,“我想?……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
陈慕山说完这句话,易秋沉默了。
板楼的电压不太稳定?,风扇越转越慢,但好在,扇叶的噪音也逐渐变小?了。厕所里的水龙头?滴进了最后?一点残留在水管里的水。
夜已渐深。
热闹苟延残喘,静谧杀人诛心。
易秋蒙着头?,轻声?说道:“这是我的梦想?,你别想?拿走?。”
“不会?。”
陈慕山压着咳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和你之前,我一定?死在你前面。”
“陈慕山,请你闭嘴。”
“我不。”
“闭嘴!”
“不闭。”
床上的易秋突然翻身坐起,“凭什么你要死在我前面?凭你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你就一定?要死在前面?然后?让我记一辈子?什么年代?了,陈慕山,我不要这种?感情,我讨厌怀念。”
“你又不爱我你怀念我干什么?”
“……”
言语不可能永远坚固,总会?在某个时候突然漏出本心。
陈慕山望着易秋,“我活着就是一条烂命。但你活着,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老子陈慕山,牛逼。”
第84章 冷疆(六)
易秋睡得不好?,陈慕山睡得也不算好。
潮褥冷地?,两?个?人各自翻滚,各自搅动凌乱的贴身衣裤,各自压抑着?惶恐,沉默地?思考着?明日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易秋睁开眼睛,陈慕山已经不在了。
地?上的竹席被卷起,靠在床边,包子豆浆放在唯一的板凳上,还没有完全冷。
易秋下扎起头发,去阳台上洗了一把脸,进来拉上窗帘,打开行李箱,换了一条黑色的裙子。
这一天,是尤曼灵下葬之后的第十天。
易秋要去看她。
而和尤曼灵一道死在火里的杨钊,却还没有烧埋。
毒辣的太?阳底下,搭着?二十来米长的棚子,棚子里面烟熏火燎,毗邻缅甸,玉窝当地?有很多?信佛的人,办身后事的时候,怎么?也得叫和尚来做场法事,当地?的在佛协登记了的寺庙不搞生意,于?是白事“一条龙”的商家穿上袈裟,包上头就搞起了非法副业。刘胖子开车把陈慕山接到现场的时候,跟杨钊好?过的两?个?女人,各自带着?一队过来诵经的假和尚,正在吵架。
刘胖子把车停在路边,陈慕山关上车门,问刘胖子,“分产?”
刘胖子熄了火,无奈地?拍了拍脖子,“都?吵了快一周了,火葬场手续都?办好?了,不让撒后。”
他说完看了一眼头头顶的太?阳,“前两?天还没有这么?热,现在……哎。”
陈慕山没再说什么?,揣着?手绕过两?个?吵架的女人,走进棚子。
四五??个?风扇接着?外?面的发电机,拼命地?吹着?,但棚子里的味道还是不太?好?闻,棚子摆着?一张大圆桌,围着?圆桌,坐着?十几个?人,桌上摆着?从外?面叫回来的外?卖,塑料打包盒一个?爱着?一个?,劣质的地?沟油混着?人的身上的汗味,让人反胃。
刘成南坐在风力最猛的那台风扇边,在他身后,就是杨钊的棺材。
棺材是“一条龙”那里租的,已经用得包浆了。但前前后后,布置得很热闹,棺材前面两?个?大花瓶一边一个?,里面插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假花,然后是一个?烧得香灰都?快堆不下的大香炉子。
刘成南看见陈慕山进来,立即站了起来,“现在谈还是烧了香再谈。”
陈慕山走到刘成南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掰开一双新的一次性?筷子,“等我先把饭吃了。”
他说完打开一盒米饭,外?面的两?个?女人越吵?越厉害,甚至彼此上了手。
刘成南朝外?面看了一眼,转身走到陈慕山背后,“我没那么?多?时间。”
陈慕山沉默地?扒着?饭,刘南成抱起手臂,低头看着?他,“陈慕山,钊爷人没了,玉窝的口子放到你跟我手上,我们两?个?搞不好?就是给别人铺路的垫脚石。现在乱成这个?样子,贵州的散货渠道也做死了,我从新找路子,派飞行员也要钱,你一张口拿七成,你要干什么??你以为?玉窝这个?口子是你的了?老子还没死!”
“你吵什么??”
陈慕山放下筷子,侧过头,“鹰箭旗进来,贵州那边就活了。”
“活?”
刘成南扯起陈慕山身边的一个?人,自己拉开凳子坐下,“怎么?活?上次的贵州的人要看货,结果带货的人死在医院,我们自己都?没看到货。现在要把那边盘起来,好?歹我们得有东西吧。”
“我带了一公斤进来。”
“什么??”
陈慕山喝了一口水,“联系贵州那边的路子,定时间看货。”
刘成南压低声音,“怎么?带进来的?”
陈慕山掏出自己的药,低头剥包装,没有说话。
刘南成看向棚子外?面,接着?问道:“山上?”
陈慕山没有否认。
刘南成又确认了一遍,“你这次入境,翻的出阳山?没走水上?”
陈慕山吞下药,看了刘南成一眼,嘴角扯了扯。
刘成南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么?说,鹰箭旗马上能进到玉窝来了?哎呦,我去,三年了,这东西在玉窝停了三年了。”
“对。”
陈慕山收好?药,“你那边看货,谈定金。我这边带人上山,把该看的路看了,该建的仓建起来。集团只给了我这一周的时间。我刚才说的七成不是不可以谈,只不过,我是坐过牢的人,我的财产是罚光了的,你好?歹有个?破厂子,亏不亏我不知道,账好?歹是活得,你垫得起。我不行,你如果觉得不公,那我让一步,六成。”
“这个?不存在。”
刘成南很兴奋,“等了这么?多?年了,就等着?鹰箭旗能进来,这东西要能通畅得进来了,我还开什么?木材厂。山哥,你说几成就几成。”
陈慕山靠在椅背上,“外?面这两?个?女的怎么?说。”
“呸。”
刘南成伸手剜了剜耳朵,“关那两?个?婆娘屁事。杨钊留下的白产就二十来万,其?他都?是黑的,等着?集团给他洗干净,数量倒是也不少,真?给她们她们敢要?”
陈慕山听着?棚子外?面的吵骂声,起身去点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刘成南跟到他身边,“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陈慕山拍干净手,“说。”
刘南成话到嘴边忽然又犹豫了。
“不说我先走了,我下午要去看人。”
“等一下。”
刘成南低下头,“就是那个?易秋。”
陈慕山抬眼,鼻腔里“嗯”了一声。
刘成南问道:“你这次去落霞,杨总有没有跟你说,他到底怎么?看易秋这个?女人。”
陈慕山转过身,直接靠着?棺材盖子上,“怎么?了?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刘成南叹了一口气,“自从她扎进来,钊爷的口子就乱了。集团离得远,搞不清楚我们这边的情况,但也不会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吧。”
陈慕山抱起胳膊,“你不会不知道,我和易秋什么?关系吧。”
刘成南啧了一声,“我知道你小时候被人当狗玩,是她救了你,给了你一口饭吃。所以沾了她的事你就发疯。但是陈慕山,以前杨钊在前面顶着?,我就一个?在下面捞钱的人,复杂的事我不管,现在玉窝这个?口子给了我,我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玩死啊,我是觉得,易秋这个?人,应该有问题。”
陈慕山沉默了几秒,才问道:“具体说一下呢?什么?问题。”
“我现在说不上来,但是刘艳琴被抓的那天晚上,钊爷跟我说过,易秋有背景,是个?钩子。他已经准备找张师傅谈了,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死了。虽然,尤总这个?时候要杀他,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但总觉得,有点巧。”
陈慕山站直身,“你怎么?跟集团说的。”
“我没说,我没有任何的证据,我也不知道杨总到底怎么?看她,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杨总的女儿,我去提这个?事,对我肯定没好?处。所以……”
刘成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慕山一把摁到了棺材盖上。
“我去!陈慕山,你真?发疯啊!松手!快……松手……”
圆桌边的人听到声音,全部聚了过来。
陈慕山死死地?扣着?刘成南的脖子,越掐越紧,刘胖子看见刘成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赶紧上来抱住陈慕山的胳膊,“山哥山哥,你这是做什么?,钊爷还在里面呢,你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