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不会。”肃征直接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不妥,怕晏青棠发散思维,连忙补充:“毕竟在路上伤了腿的,你是第一个。”
他以此说明,此番帮助并非出于什么感情,而是全然为了她受伤的缘故。
“哦。”晏青棠笑着应道。
第18章 018 新疆野杏
又过两天,晏青棠的腿伤基本好全了。但肃征带着她去那拉提镇卫生院复查后,听医生也说没问题,这才彻底放心。
返程路上,晏青棠突然想起一件事,紧张地问起肃征:“我受伤的事,你没告诉我爸妈吧?”
她还记得肃征跟她父母保持联系的事,而且她父亲特意嘱咐过肃征,让他有事就汇报。她只在最开始时委婉地提醒过肃征,后来没再跟进这件事,不知道肃征有没有自作主张。
“没有。”肃征摇摇头,“我只说我们一直待在那拉提。”
他心里明白,晏青棠不喜欢被打小报告,而且也不想让父母为她担心。几句不透露过多情况的汇报,能让晏家放心,且不会违背他答应晏青棠的话。
“那就好。”晏青棠安下心来,又眯起眼睛笑盈盈道,“我就知道你对我忠贞不二。”
想也知道,以晏青棠的知识水平,完全知道意思,不会用错成语。这随口一句,显然是开他玩笑。
可一向严肃的肃征竟也没有顶回去,更不反问她,像是暗自将这句话消化了,抛开了,仿佛不剩什么痕迹,但又在唇角勾起笑意。
四月初的伊犁,春意萌生。
从卫生院回到民宿后,晏青棠上了会儿网,大数据精准推送,推来的基本都是新疆旅游。她也因此看到了很多关于观赏杏花的帖子,伊犁有不少杏花观赏地,她身在其中,难免动心。再加上连日来都窝在房间里养伤,早就憋闷坏了,一有中意的地方,就忙不迭想赶过去。
以杏花闻名的吐尔根杏花沟,地方位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新源县吐尔根乡,毗邻218国道,距离新源县大约32公里,如今已经更名为那拉提杏花谷,是晏青棠的首选地。
那是一片中世纪遗留下来的最大的原始野杏林,足足有3万多亩,每年春天,杏花绽放,从山谷覆盖到山腰,随山坡起伏,能连绵几十公里,占尽春色。[1]
难得会悟到这样壮美的景象,晏青棠在喀赞其民俗街看到的寥寥几树杏花与之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而杏花谷的杏花花期就在四月初,一般能持续十天左右。且晏青棠听说,杏花谷坐北朝南,整体结构呈鹿角状,在日出后的一两个小时内,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刚好会形成便于摄影的最佳层次效果。
一番研究下来,晏青棠兴趣更浓,催着肃征早点上路,好在杏花谷多停留些时间。
民宿的房间长期订着,他们没打算退,那拉提仍是他们的大本营。只是他们一大早就开车奔杏花谷,打算在那里玩一整天。
地方不远,越野车沿218国道开了一个多小时,就抵达目的地。
但晏青棠下车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如今也算盛花期,野杏花虽开了,可开得并不算多,一眼望去并没有网上照片里那么震撼。
晏青棠以为是他们走得不够远,和肃征一起又往山谷里走了很久,一路走,一路都不忘拍下照片,可眼前景色依然如故,一片绿意,杏花却少。杏花失了意境,原本想好的绝佳摄影角度也没了用场。
后来一问当地人,才知道这儿的野生杏树这几年遭了虫害,打药一直不见好,再加上前几天天气太冷,气温骤降,花被冻伤,更开不起来。
晏青棠兴冲冲跑过来,所见却没达预期,不由神情沮丧,回到车里真正决心离开后,更显得没精打采。
“不如我们改去大西沟看杏花。”肃征建议道,“每年那儿的杏花也不错。”
晏青棠随之用手机搜了搜大西沟杏花,多翻几条小红书的帖子后,又看到一条让人失望的消息——今年大西沟杏花的状态跟那拉提杏花谷类似。
晏青棠顿时两眼一闭,靠在椅背上。
越野车停在山谷之中,窗外便是一树开得零落的野杏花。
“路上的风景就是这样,不见得处处都能让人满意。”肃征安慰她道,“有意外惊喜,同时也就会有失望之处。”
而这,似乎才是旅行的意义。
晏青棠感觉眼前隐约有树影晃动,便睁开眼睛,向窗外望去。在他们越野车的近处,那树开得零落的杏花,正随风轻轻摇曳,有一枝杏花仍灿然绽放着,刚好伸向他们的车窗。
她抬手缓缓降下车窗,杏花的馥郁芳香伴着春风吹进车里,车窗像是取景器,将这一幕完美定格。
又一阵风吹过,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晏青棠趴到车窗边,探出身去,伸开手掌接住了几片杏花花瓣。
“肃征。”她捧着花瓣,转身去给肃征看。
肃征瞧见她终于笑了,几乎一扫方才的失落沮丧,恢复了她的神采奕奕。
“你说得对。”晏青棠没有合上手掌,任外面的春风重又裹挟起杏花花瓣,吹它们远去,“确实有失望就有惊喜。”
“但转念想想,满山是春,一树或者一枝,也一样是春。”晏青棠望着外面的大片杏林,感慨道,“我能亲眼看看新疆野杏,就很好。”
濒危的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新疆野杏,在这里漫山遍野都生长着。晏青棠没打算做标本,只想安静地看一看。
野杏喜欢温暖,喜欢阳光,它的天然更新能力较差,因为它在春季开花时间较早,无可避免地会受到晚霜和春雪的冻害。
但它的适应性比栽培杏要强出太多,能够很好地适应盐渍化的土壤,在西北这片土地上,得以蓬勃生长,生机盎然。
“感觉西北的植物都有种蓬勃坚韧的生命力。”晏青棠道。
虫害冻害,都阻不住野杏继续生长。一旦开花,也能成塞上江南。
“是啊。”肃征应道,“像这儿的人一样。”
在杏花谷中,他们没有停留太久。
返回那拉提景区附近的那家民宿后,两人吃了午饭。晏青棠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新疆的作息时间了,两点吃饭竟然也不觉得饿。
饭后两人拿着新疆酸奶回到房间,晏青棠心里还记着野杏遭虫害导致无法开花的事,自己在果林病虫害方面了解还不够多,便查起资料,还想向研究所的前辈请教。
可她一想到所里有几个同事平日里对她的态度,就有点消极起来:“哎,问了还不如不问,他们肯定要反过来说我。”
“说你什么?”肃征问道。
“说我……”晏青棠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不服气,“说我大小姐纡尊降贵,去民间体验生活。他们平时就这么说我。”
“你还笑。”晏青棠把枕头朝着轻笑的肃征扔过去。
肃征一把就接住了,放回原位,终于开始认真为她分析:“既然是问学术问题,专业的人是不该掺杂私人感情的。你单纯问问题,态度好,虚心求教,他们如果戴有色眼镜,那是他们的问题。”
“而且我觉得,研究所不一定人人都对你抱有偏见。毕竟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未来还要一直一起工作下去,你请教他们,就是在释放友好信号,我觉得对你缓和职场关系有利。”肃征道。
晏青棠静静听着,听到一半就赞同地点了头。
这些职场人际关系上的事,她母亲帮不上她,她父亲并不教她。肃征临时的几句分析,是真真正正帮了她。
“好吧,那我试试。”晏青棠开始挑选合适的请教人选。
既然已经打算挑战自我,那她就要挑战最难,且最想挑战的。
她想请教张冕之。张冕之明年就满六十岁,是所里看起来最严肃的学者,晏青棠以前并没有跟他多聊过,但记得他在果林病虫害方面发表过多篇论文,在学界很有建树,也就鼓起勇气试着询问他。
没想到,张冕之不仅很快回了她微信,还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小晏,微信上说不清楚,你有什么问题就在电话里问我,在新疆一切都还顺利吗?”张冕之客气中带了些热情。
晏青棠在研究所也有两年光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热情,不禁再一次悟到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又悄悄对着肃征竖起大拇指,算是感谢他方才为自己分析情况。
“张老师好。”电话那头,张冕之还等着,晏青棠赶紧回,“谢谢张老师关心,我在新疆还算顺利,今天去看了那拉提杏花谷的新疆野杏,听当地人说虫害挺严重,所以来向您请教。”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冕之回忆起来,温和道,“19年时我参加过一个天山野果林生态系统的项目,我们考察了天山北坡的新疆野苹果和新疆野杏遭受的虫害。”
考察队设置了固定样地和随机调查样地,队员定期调查了包括巩留县野核桃沟、库尔德宁、新源县改良场等样地的情况。
“我们考察中发现,杏树鬃球蚧是新疆野杏最主要的虫害威胁。在我们定期调查的那些受虫害的样地里,就是杏树鬃球蚧导致其中八成野杏树春天无法开花,野杏生长过程中,大量叶片脱落或者无法发芽,甚至还有两成野杏树因此死亡。”
虽然已经过去四五年,但张冕之仍对当时考察的情况记忆犹新,可见在那次考察中花费的心力不少。
紧跟着,他还把当时的照片都找到了,打包发给晏青棠,供她参考。
晏青棠解压后,看到了那一张张考察照片,其中有很多都是特写新疆野杏树被杏树鬃球蚧危害的画面,也有成片的新疆野杏树林受害的情状,可真是触目惊心。
第19章 019 杏鬃球蚧
肃征在她身旁,好奇地望了几眼,图片上的虫密密麻麻,密集排布,叫人看了心里犯怵。
晏青棠却全神贯注,翻来覆去研究着那些照片,对野杏遭虫害的事很上心。
“你不怕虫子?”肃征有点好奇。
“嗯嗯。”晏青棠用敷衍大法随口应答,还在下载张冕之发来的论文,没太注意肃征的话。
过了一阵,偏巧不巧,肃征有了新发现,提醒她道:“晏青棠,你裤子上有只蜘蛛。”
春天到了,新疆的蚊虫其实也不少,等天色热起来更甚。
晏青棠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在意,还继续抱着iPad:“别吵我,我在忙。”
“是真的,在往你裤腿那儿爬了。”肃征正声道。
晏青棠听他语气严肃正经,倒不像是玩笑,于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腿上真有一只黑蜘蛛在爬,简直比她的腕表表盘都大,她几乎快被吓晕过去,立刻站起身,大声喊起来:“啊!肃征!!”
肃征就站在床边,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晏青棠看到蜘蛛还在爬,拼命抖动裤子,终于把蜘蛛抖了下来,可这还不够,她赶紧往肃征那边走,从柔软的床上扑向床边的肃征,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肃征身上,双腿也在努力不沾床,生怕被蜘蛛追上。
“别怕,别乱动。”肃征抱着她,没把抖落在枕头边的蜘蛛放在眼里,倒是有点担心她刚好全的腿伤。
这样被熊抱着,显然不方便行动,肃征稍微换了个姿势,将晏青棠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到了远处的沙发上。
随后,肃征重新找寻起黑蜘蛛的踪迹,找到之后,就徒手去抓。
“你……你不戴个手套,或者袋子之类的吗?”晏青棠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肃征缓慢地靠近那只黑蜘蛛,手停住后,任黑蜘蛛爬上他的手背,淡然道:“放心,这种蜘蛛没毒,我以前遇到过。”
“那你徒手也有点太……”晏青棠看到蜘蛛在他手上爬,顿时寒毛冷竖。
肃征不语,捧着蜘蛛来到窗边,他们住在一楼,倒也方便,开了窗后,他就把蜘蛛放归了自然,然后利落地关窗。
肃征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回到卧室时,见晏青棠仍躲在沙发上惊魂未定,便安慰道:“已经扔出去了,只要注意门窗,不会再跑进来。”
“哦。”晏青棠应了声,这才心有余悸地回到床上。
她却也不做其他,而是又专心研究起杏树鬃球蚧的图片,和刚才被蜘蛛吓得站不稳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肃征都忍不住发出感慨:“我还以为你不怕虫。”
“怕,我小时候超级怕虫。”晏青棠老实回答道,“但我会努力克服,看多了就适应了。嗯……虽然现实中猛一看到虫子,还是会被吓到。”
“那你已经很棒了。”肃征道,“在为了工作克服心理障碍。”
工作中,晏青棠不止要跟植物打交道,也要跟植物相关的动物打交道,特别是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