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刑 第61章

作者:南山鹿 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婚恋 现代言情

  她先写:见一面?你能看见我,我不能看见你,这样很不公平的。

  写完只觉得怨气铺面而来,遂擦掉,改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都七月底了。

  似乎显得太过于急切了些?不矜持。

  就这样,夏知蔷写几个字,擦掉,再写,再擦,怎么都不满意,眉毛锁得越来越紧,她咬着透明塑料笔杆,弄得上面显出牙印。

  对面的冯殊垂头忍笑。

  再抬起眼,夏知蔷正神色干脆地奋笔疾书,她说:夏天快过完了,我们可以见一面了吧?

  冯殊不知在哪儿听到过一句话——如果不相爱,我不知道夏天有什么用。

  当时明明只觉得矫情和不知所云的。

  他和她约好,在七月二十号的傍晚见面。

  前一天的早上,冯殊第一次踏出那间小屋,去理发。

  回来时意外地在走廊上碰见了夏知蔷。

  不能说是碰见,她那是直愣愣地冲过来,然后撞进了冯殊怀里。

  她真人比玻璃中的那支“蔷薇”要鲜活更多,温温热热,有呼吸有心跳;她个子刚到冯殊下巴,头发梳成了半高的马尾,跑起来会左边右边一甩一甩,像极了猫咪那条聪明的尾巴。

  还只是个毛乎乎的小姑娘呢。

  冯殊扶住肩膀帮人站稳,再望着她,情不自禁地笑。

  夏知蔷撤开半步不停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鼻子没撞疼吧。”

  “啊?”

  她这才有空抬脸打量对方。

  这个打量,比平时那种多维持了几秒钟时间。看清冯殊的模样,夏知蔷眼神闪动了几下,脸颊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微微泛红,又说了句“对不起”,她便低下头一溜烟跑开了。

  冯殊没追上去。

  反正明天就能再见面的。

  周继走过来:“行了,还没看够啊,”他对着冯殊笑得有滋有味,“动凡心了?还好剪了头发,第一面不算糟糕。”

  闻言,冯殊怔了怔——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他口是心非地答:“瞎说什么,她还是个小孩儿呢。”

  “什么小孩儿不小孩儿,明天她就过生日了,18岁还是19岁来着……总之,再过个把月就得读大学去,谈恋爱不正好。”

  “你这么清楚?”

  “她刚刚来就是找我申请调课的,说是明天要跟家里人一起过生日,下午有活动,晚上还要去游乐场玩,只有上午能来。”

  冯殊和夏知蔷约的地方就是游乐场。

  他第二天早到了半小时。

  夕阳西下,气温不再酷热,刚翻修一新的游乐场里人头攒动。

  很多小朋友都拿着个棉花糖,有小猫造型的,也有鸭子小狗,蠢得很可爱。

  冯殊也去买了一个,小兔子的。

  可直到“兔子”融化、坍缩,直到摩天轮停止转动,直到花花绿绿的彩灯第次熄灭,直到工作人员过来,说先生我们要关门了,请离开,夏知蔷都没出现。

  她说她会穿条浅绿的裙子。

  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冯殊数了下,经过面前的绿裙女孩有47个,里面没一个是她。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家里走不开,比如生日会玩得太高兴、忘了时间,或者她压根不记得曾和自己有过这样一个约定。

  但他就是没想到,她不是失约,而是不在了。

  周继看出冯殊得到消息后,那一瞬间的失魂落魄,便劝慰:“虽然是挺可惜的,那小姑娘乖得跟兔子似的,从来不给人添麻烦。不过你们也就见了一面,不至于吧?”

  冯殊点头,说不至于,然后找周继要了人生第一支烟。

  他想,“薇薇”不过是个可爱的意外,夏天会过去,夏天的风,雨,蝉鸣,阳光,以及苦涩,都会过去。

  属于夏天的故事,终将会跟着夏天一起逝去。

  冯殊重新开始按部就班地生活,回归正轨,于学业上更为投入,心无旁骛到直逼人类极限,工作后也如是。

  他刻意将生活单纯化,空置房产,不是睡宿舍就是睡值班室,几乎24小时泡在医院,需求降到极值,更别提买车之类的消费活动了。

  其间,冯殊不是没接触过别的异性。

  他强迫自己跟她们面对面坐下,交谈,试图在每一个女孩子脸上或者眼睛里寻找那种柔软的、明亮的糊涂,可惜都没有。

  他也曾试着与其中一两位往下发展,一起散步或是看看电影什么的。

  但没有一次能坚持到电影结束。

  冯殊挺绝望的,他好像把心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风吹草动,全都丢在了那个夏天。

  他恨,恨自己被迂腐的修养和道德约束。

  冯殊宁愿自己是个混蛋,在她说“鬼也是亲人朋友日思夜想都见不到、最怀念的人”的时候就冲过去,在无人画室里抱住她。

  再见夏知蔷是巧合,后面的一步一步则既是意外,也是必然。意外在夏知蔷主动将时间轴调快,两人带着各自的私心,一口气扎进了婚姻的围城里;必然的,则是冯殊依旧遵循着自己的节奏,一寸一寸地,想将她从“玻璃”那头拉过来。

  可惜,夏知蔷不是冯殊,七八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一般全开了空窗,她已心有所属。

  冯殊在职业暴露发生后曾庆幸,庆幸自己在夏知蔷心里还没那么重。这样有个万一,她不至于太难过,走出来也相对简单,甚至,离开自己会有更好的去处也不一定。

  他不想自己曾经受的那些——比如落空的期待,无法自拔的绝望,在她身上也过一遍。

  冯殊望着诊室门口的夏知蔷,脑子里一瞬间晃过很多画面。

  慢慢直起身,他强装镇定:“你怎么来了?”

  夏知蔷不答话。

  她绕过地上的狼藉,走近了些,只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殊不太敢看她:“我想的是——”

  夏知蔷突然疯了一样地锤他胸口,冯殊没站太稳,后退了两步,她竟是追上来踢他的腿,手上还继续胡乱拍打,要多生气有多生气,别说脸了,就连眼睛里都是通红通红的。

  像个急眼的兔子。

  “你想什么?你想的那些,从来都不会告诉我!我笨,我蠢,我没你这样的脑子,我会不出你们聪明人的意。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样子很好笑是吗?你很得意对吗?”

  “不是,我……”

  冯殊从来没有这么手忙脚乱过。夏知蔷一直在打他,也一直在哭,眼泪像擦不干净一样往外涌,止都止不住。

  她声音变了调:“你就是仗着自己聪明,欺负我,瞒我,把我当猴儿耍。冯殊,你怎么就这么坏呢?”

  “知知,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这次我真的……”

  “我不要听。”

  夏知蔷哭得语不成句:“我再也不要喜欢什么聪明人了,再也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替你们打他。

第46章

  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后, 夏知蔷蒙了, 一时忘了要继续哭。

  冯殊也是。

  她说自己再也不喜欢聪明人了。

  所以,她喜欢的那个聪明人是谁呢?

  挺好理解的几个字, 夏知蔷讲得清清楚楚,冯殊听得明明白白, 但怎么, 就觉得不像真的?

  冯殊试着朝她伸出手:“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特别意思”“你别多想”“我回家去的”“你爱回不回”夏知蔷急得胡言乱语, 转身就往外走。

  没一会儿她又折了回来, 瞪着原地不动的冯殊:“跟上啊,真不打算回家啊?”

  两人一路别别扭扭的。

  到家后, 夏知蔷也不忙别的,将夏胜利给她的戒指再次拿到冯殊面前:“你看,我真的找到它了。”

  冯殊接过, 作势就要给夏知蔷套上, 手一松,那戒指竟然再次滚落在地。

  夏知蔷急得跳脚, 当下就要弯腰去捡,冯殊说他来,却在捡起戒指后, 不动声色地将其替换成了口袋中的另一枚。

  这一枚,才是两人真正的婚戒。

  好几天前, 冯殊无意中在副驾驶座位的缝隙中发现了它。他仔细回想了下,猜测是两人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在混乱间将其遗落在了这里。

  画室里发生的事, 是冯殊自己临时起意,夏知蔷累坏了,出来连路都走不好,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说来说去,弄丢戒指的事怎么都怪不到她身上。

  冯殊却借题发挥,朝她发了火。

  夏知蔷那天哭得很凶,抱着丈夫一直说不要离婚不想离婚,还为了个破戒指从晚上找到白天,又从家里找到酒店,失魂落魄的,最后竟然想法子弄了个替代品来,只求维持这段婚姻。

  冯殊直到刚才还在自以为是,以为夏知蔷这么锲而不舍,求的只是安稳,图的只是他对她好……

  夏知蔷打自己那几下,还是下手太轻了,他想。

  不知道该说什么,冯殊默默将调了包的婚戒套在妻子的无名指上,第三次。

  夏知蔷对着光细瞧,有些疑惑:“这个,怎么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了……”明明是冒牌货,居然越看越像真的。

  “哪里不一样?”冯殊故意问,“弄错了,不是这个吗?”

  她心虚地摆手:“怎么可能!这、这个不就是的,怎么会弄错。晚饭想吃什么,我爸邮了咸肉过来,做腌笃鲜?”

  冯殊淡笑地看着夏知蔷顾左右而言他,有冲动搂搂她、吻吻她,可惜不行。

  肆意表露感情是件很奢侈的事,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深夜,冯殊明明很早就躺在了次卧床上,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忽然,他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